離歌(59)_菜菜粥

五九

　　他三兩口起完了早餐，然後對我說：「一會兒陪我去看看我哥程卓然吧。」

　　我全身的神經立刻繃緊了，睜大眼睛望著他。

　　「別緊張，我不是去挑釁的，這麼多年的書難道白讀了嗎？我只是想，我以前真是非常不懂事，父親去逝後，居然把怨氣放在很無辜的大哥的身上。難得他遷就著我，用辛苦賺來的錢供我念這麼貴的學，還有，幫我留住了我那從來只會飛，不肯停留的女朋友。所以，我要見見他，也許講不出什麼謝謝的話，可是，哥哥總要去叫一聲的。」

　　哦，沒想到他居然會說出這樣的話來。我心頭百味雜揉，說不清是開心還是鬱悶，那鹹粥，再也吃不出味道了。

　　暑熱難當，我走在一大早就有近三十度高溫的街道上，心兒像被放在一隻密不透風的鐵盒子裡，鬱悶無比。不知是不是耳朵產生了幻聽，無論走到哪裡好像都可以聽到《羅曼史》的旋律。

　　這只曲子我聽過太多遍了，竟不知，已被它亂了心。

　　程非凡走在我的身邊，一樣是在走近三十度高溫的街道。他沉默著，只是偶爾扭過頭來問我一聲：「快到了嗎？」

　　「還沒呢。」

　　於是兩個人繼續茫然地走路。

　　終於看到程卓然的小樓，看到玻璃屋，看到院牆上的爬藤，停下來，我發覺我身上一點力氣也沒有了。

　　程非凡見我停下來，盯著眼前的建築發呆，便說：「到了是嗎？」他走上前，抬起手，用右手的食指按響了院門上的電鈴。

　　******

　　不想再敘述那天在程卓然的小樓裡發生的事情，因為那實在對我來說是一種無比心痛的經歷。無論是卓然與非凡的相對無言，還是我看到一身白衣，從程卓然的二樓上走下的杜心兒，一切的一切都讓我想失去我的視覺，聽覺和感覺。

　　就好比桌上被打亂的一局棋，雖然經過整理，回到了原來的位置，可是每個棋子都已不在原來的狀態，而且，因為經歷了迷亂，所以都是滿心的滄桑。

　　那一晚，我和程非凡一直逗留到黃昏，我所看到的，一直是杜心兒蒼白的微笑，程卓然淡然的雙眸，還有程非凡沉默的表情。

　　那一晚，只有當他們兩兄弟坐在一起聽那張《落鴻如火》時，我的心才輕鬆了一些。窗外的黃昏沉重地壓在窗櫺上，那一刻，我有種落淚的衝動。

　　辭別程卓然和杜心兒，我和程非凡走出了小樓。此時夜涼如水，月朗星稀。我們沿著靛青色的柏油路緩緩地走了下去。走了一條街，兩條街，三條街。

　　走得數不清多少條街了。

　　程非凡突然停下來，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臂，我惶惑地凝望他，看到他眼底有燃燒著的火焰，低低地，他用一種近似咆哮的聲音在說：「你根本不愛我對吧，你從來沒有愛過我對吧。那你為什麼現在還要和我走在一起？」

　　難怪有句話，叫做，佛也發火。

　　說得時尚一點，應該是惰性氣體在燃燒。

　　「可是不行，」他的目光忽又閃爍，他一點點地把我更近地拉到他的懷裡，「不行，我不放你走，我決對不會放你走。不愛也可以，隨便你，可是，我不讓你走。」

　　哀傷地望著他，我喃喃地說：「我不走，只要你不放，我就不走。」淚水再次不受控制，從眼中滑落。頭腦中被一些紛亂的思緒擠滿，全是程卓然伴著我在這一年時經過的種種，最後，全都化成一曲《羅曼史》在我的心頭一遍一遍不停地奏響著。

　　他瞪著我，眼中閃爍著痛苦的光芒，終於放開了我的手臂，緩緩地，一字一字地說：「陪我一年吧，就一年，如果到時候，你還是不愛我，我就放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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