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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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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一隻蝴蝶飛來……」 是的,一隻蝴蝶飛來,悄然落在墓碑上。是你嗎,紀美?蝴蝶只停留一會便飛走了。看著蝴蝶翩躚遠去,我也站立起來向紀美告別。 回家的途中,我順道去了紀美小姨家。只有她姨父在家。她姨父熱情地招待我。我們在紀美住過的房間邊喝葡萄酒邊聊天。 「大學過得怎樣?」他給我斟滿酒杯。 「就這樣。」我攤攤手。 「聽你的語氣,好像不太滿意啊。一切都會很快過去。」她姨父笑道,拍拍我的肩膀。 「剛去紀美的墳回來?」 我點點頭。 「只有你一個人記得她。這孩子走後,所有的人都把她給忘了。她生前有你這麼一個朋友,算是幸福了。」 不不不,本來我可以給她更多的幸福。我心裡說。 「這孩子就這麼走了。真叫人惋惜。我的孩子都是男孩兒。我是一直把紀美當作自己的親生女兒。你看,她走了,我的唱機、唱片沒人替我擦了。也沒人撒嬌地叫我一聲姨父了。也怪我太忙了,沒多少時間去瞭解她的想法。真想念她啊。你看,她的房間我都沒怎麼動過。」 「假如,假如時間能重來一次,我一定不會讓紀美死去。」 「你認為你能阻擋。那不是誰能阻擋得了的。」 「不,我可以阻擋!」我聲調有些失控。 姨父訝然地看著我。 「你愛她?」姨父緩緩地問。 我一下子沉默了。直到今天我還是沒有勇氣承認。我問她姨父是否可以進房間聽聽音樂。她姨父欣然應允。 「我還有事,就不陪你了。」 我走進她姨父的書房。唱機匣子、唱片封套、唱片架都落了一層薄薄的灰。我接通電源,緩緩打開盒蓋,放上黑膠唱片,輕輕往裡撥動唱針。樂聲立即汩汩流出。 我在牆角背靠著牆壁坐下來。這時已是下午四五點鐘的時光。白紗窗簾布被風吹得嘩嘩作響。一閉上眼睛,蕭邦的鋼琴聲以及夾雜其中窗簾布的嘩動聲又將我帶入記憶中無數個與紀美聽蕭邦的午後光景。 「澄海,動物園前幾天剛從澳大利亞引進樹袋熊,你知道嗎?你見過樹袋熊麼,我只在電視裡見過呢?熊媽媽能把它的孩子放進育兒袋裡,就像我們往口袋裡放東西一樣,多有趣。明天下午我們去吧。」 「噯,聽說岩井俊二又出新作品了。《關於莉莉周的一切》。你看到海報了麼。綠色水稻田裡,一個穿白襯衣的少年,戴著耳麥。應當是在聽音樂。我總覺得那少年同你很像呢。週六晚上我們去電影院看吧。學生有半價優惠。」 「呵呵,又有颱風來了。明天後天都不用上課,真是太令人高興了。澄海,刮颱風的時候你都在幹什麼。是捂著被子呼呼大睡呢,還是站在窗邊看呢?我嘛,通常是坐在窗臺上觀望。風大極了。把樹葉、紙片、塑膠袋吹得滿天飛。如果你能到我這裡來有多好。這裡的颱風都來得這麼早嗎?現在才是四月份。這次颱風好像叫『蝴蝶』。不知道是怎麼命名出來的。」 …… 聽完一張唱片後,我像紀美當年做的那樣,用碳纖刷和洗潔液輕輕擦拭,唱針、唱臂、轉盤亦一一擦拭。然後套上防靜電薄膜袋,再裝入封套中。 「記得同一張唱片不能連續播放,起碼要一個小時後,熱量散去才能再次播放。」「唱片要放在涼爽通風的地方。」 紀美的話在耳旁清晰如昨。我儘量按著當年紀美做的去做,希望能做到完美無瑕,但畢竟不能做到像她那樣細緻入微。照料東西也許是女孩子的天性。 八月的一天,我收到清樹的信。在家中收到他的信,我十分意外。看信封的郵戳,是從拉薩寄來的。到拉薩了吧,拆信的時候我想。 展信佳。 暑假你一定是在家,所以把信寄到了你家中。但願我的猜測準確。 我七月中旬就到達拉薩了。比估計時間早了十來天。給你寫這封信時,我已經在拉薩住了大半個月。 我住的旅館吉瑪旅館,是一所日漸破落的家庭式小旅館。位置雖然偏僻,卻十分安靜,藏味又濃。價格相對便宜。 旅館住著來自世界各地的旅人,日本人、韓國人、法國人、印度人、尼泊爾人……而且房間不是單間單床的,要與別人合用。我所住的房間就有三個床位,這半個月以來,身邊的兩個床位就不斷地換了許多人。他們長的住上幾天,短的一兩天,甚至是睡上一覺便走了。同他們匆匆認識,又和他們匆匆道別,彼此在對方的生命旅程中來又走。這是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情。我常常在猜測, 想必你很想知道拉薩的風物。布達拉宮是要同你講講的。第一眼看到它的時候是失望的,只覺得它顏色灰淡,並不氣勢驚人,和攝影照片、電視錄影中看到的相去甚遠。而多走了幾次後,耳濡目染那些古老神秘的壁畫、佛像、靈塔,清隱修行的喇嘛,虔誠朝拜的信徒,便覺得它神聖巍峨了。之所以如此,是因為自己的心還未神聖和高大起來啊。 必須同你講講熱鬧非凡的八廊街。這是一片舊式的、藏族生活氣息濃郁的街區。這裡曲徑通幽,四處經幡飄揚,桑煙蕩漾。遊客、商販、信徒會集于此。叫賣聲、誦經聲、轉經筒聲,各種聲音交匯。最讓人敬佩的是來這裡朝聖磕長頭的信徒。他們從各個地方,遠的千里之外,有白髮蒼蒼的老人,有一起出動的一家人,歷經數月甚至數年,一步一叩首走來。他們虔誠的程度讓人難以置信。 踏上這片土地將近四個月時間,我想我是愛上這片土地了。這裡深湛的藍天、金燦燦的陽光、格外寧靜的夜,人們質樸的眼神、神秘的風物,深深地震顫著我的心靈與靈魂。上個星期,我覓得了一份零工。在一間酒吧當招待員。老闆是臺灣人。日常開銷能支付一大半了。並且萌生一個想法,打算在此長居。當然,現在這還是個倉促的想法。在這裡生活需要勇氣,這勇氣不是別的,僅僅是擺脫你以前所得的,以及在內地繁華城市所能預見得到的一切。 我想我是會有勇氣的。在這個人類最孤獨的年代,我們所缺乏的正是勇氣。你說對嗎? 就此擱筆。代我向藍姨問好。 5 大學的第一個暑假是在和櫻雪收發短信、聊電話中,是在一種甜蜜、憧憬、輕鬆的氛圍中度過的。 為了能去車站接櫻雪,我比櫻雪先回校。 回校的那天,媽媽去火車站送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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