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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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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遇上大颱風,供電供水系統必定癱瘓。城區中心的社區居民便要到我們這些民居人家來汲井水。這時我家就會變得很熱鬧,人們在院子裡排成長長的隊伍,好像過節一般。也只有這個時候,我家才那麼熱鬧。所以,我很盼望每年颱風的到來。」 一次,那是一個大雨滂沱的夜晚,紀美來找我。她沒有打傘,全身淋得濕透。我給她毛巾又給她一套乾淨的衣服。她換衣物的時候沒有叫我避退,而是兀自轉過身去。那時我十五歲,第一次看到女生的胸衣,小小的,潔白色的胸衣。我不禁面紅耳赤,內心震盪。但這種感覺很快就過去了,像閃電般稍縱即逝。性欲什麼的一點沒有。即使我躺在她身邊,有時是肌膚挨著肌膚,衝動一次沒有產生。但無論怎麼說,我對她日漸成長起來的身體還是懷有朦朧的好奇心的。而我之所以這樣,很大一部分是當時迷戀同級一個被稱之為校花之類的女孩的緣故。那個女孩我都記不清了,什麼婉,什麼熏的,似乎這類女孩的名字都有這種字眼。 而紀美對於我,恐怕也是同樣的。我們之間存在的的的確確是純潔無比的友誼。 我也常常到紀美的家中。大體說來,她的小姨和姨父是友善開明的人,對紀美,對自己兩個兒子的交友從不多加干涉,亦不對其他方面橫加指責。加上他們又得知我是成績優異的學生,自然是持歡迎態度。而我當時給外人的印象又是一副安靜文雅、乖巧聽話的好孩子形象。他們甚至對我是有幾分歡喜的。所以我在他們家中受到優待。他們的家庭氛圍和睦、寬鬆、隨和,我也很樂意到他們家去。 我通常在回家之前在他們那裡呆上一個小時左右。大多是聽音樂。後來我在他們家中畫起畫,也是在這個時期開始接觸油畫。紀美和她姨父在這方面給了我很大的幫助。紀美姨父是個畫商,做畫材畫具的進口貿易,所以我能從他那裡買到價格比市面低許多的繪畫用材。而紀美的幫助更是巨大的。她把母親寄來的錢很大一部分用來給我買畫材畫具。為了不使我因為受到這種饋贈而感到難堪,她一直謊稱她想學畫。但她從來沒有畫成一幅像樣的。而我所畫的畫,全部保存在她那裡。是不敢拿回家的。 上了初三之後不久,媽媽發現我和紀美往來親密。我下午放學後的幾次晚歸引起了母親的疑心。沒過多久,她在我書包裡發現了一本漫畫書,然後不動聲色地走訪了班主任。她從班主任那裡得知,紀美是「劣跡斑斑,令人頭疼」的學生。我的漫畫書肯定就是從她那裡來的。還有一次課堂上,我的課桌底下無端飛出幾隻蝴蝶,引起課堂一陣騷亂,肯定也是紀美所為。 班主任與媽媽同出一氣,她們推理相近,結論相同。紀美是一切事件的始作俑者,而我是無辜的受害者。我被她毒害。按照她們的邏輯,一個一貫表現出色的優等生是無論如何做不出這般驚世駭俗的行為。她們用了「驚世駭俗」這一詞,這些行為方式於我,已是驚世駭俗了。 「怪不得你近來的成績有所下降,並且經常晚歸。原來是和她混在一起了。告訴我,你們是在談戀愛嗎?」 「沒有。」 「你在撒謊。」 「真的沒有。請您相信我。」 「好。暫且相信你。我從班主任那裡多少瞭解到,她母親是風塵女子,又沒有父親。她從小缺少嚴厲管教,像個野孩子一樣,貪玩。只會帶壞人。」 「媽媽,紀美她不是……」 「你還同她說好話!你讓媽媽感到失望,是不是長大一點,就不聽媽媽的話了。」 那時候我已經十五歲了。母親仍體罰我,讓我面壁思過。但我不像以前那樣感到愧疚和不安了。我有了自己的想法。 慶倖的是,母親沒有發現紀美經常留在我的房間過夜。也沒有發現我到紀美家中聽音樂、畫畫。 但是,第二天,紀美就被調離了座位。 那天下午,薄暮時分,我們停車坐在海堤護欄上。 「你媽媽說我們在談戀愛……」紀美咯咯地笑。「那你有喜歡上我嗎?」 我看著她,然後搖搖頭。 「是啊。你沒有喜歡上我。我也沒喜歡上你。怎麼會是在談戀愛呀。」 然後我為她被調離座位的事一連說了幾個對不起。 「沒事的,澄海,你不用難過,你也不想的,對吧?」她甜甜的笑被包裹在一片溫柔的霞光中。 而那個夏天一開始,紀美離開了湛江,跟著母親去了新加坡。 紀美離開後,我非常失落。她姨父家我漸漸不去了,雖然他們對我相待如故,但沒有紀美在,我總找不到在那裡聽音樂又畫畫的理由。我變得更加落落寡合,更加沉默寡言。那個夏天,一個偶然機會,我學會了游泳。每天下午默默地在學校泳池一個人沒完沒了地遊。這是我唯一一個喜歡的運動。對那類人多、鬧哄哄的運動一個都提不起興趣。 由於游泳的關係,我的肩和胸變得寬大起來,肌肉也結實了。而我也似乎在一個夏天之間迅速成長起來,個子躥得很高,身形變得清瘦頎長。臉部的輪廓更加層次分明。鬍鬚也開始刮了。每每站在洗浴室更衣鏡前,我都發現了這樣的變化。但我並未對身體的變化感到歡欣鼓舞。鏡中的我的眼神依舊惆悵茫然。 那年夏天,如母親期待的那樣,我以無比優異的成績考上了本地最好的高中。我亦一天比一天想念紀美。上課的時候想,睡覺的時候想,吃飯的時候想,游泳的時候想。紀美只在離開後的頭半年給我來過信,之後便杳無音訊。我寄去的信則如石沉大海,一封也沒回。 「她是忘記我了。」 每當站在海邊要紮進海裡游泳時,我都這樣對自己說。正當我為此傷心落淚,以為紀美不會再回來時,她卻突然出現在我眼前。 再見到她時,我已經快上高三了。她回來後不久,很快與一個叫季澄的男孩相愛。她的苦難亦隨之悄悄開始。而我的怯懦和自私,最終導致了她的毀滅。 那年,我們十七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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