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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


  「澄海,你的手指怎麼這麼細長的,比女孩子的還要修長……」

  「啊?!」

  我猛一抬頭,一個打滑,失去重心,向前傾倒。

  「呀,你好重。」溫嵐被我壓倒在地上,叫了起來。家明不知什麼時候回來了,指著我們哈哈大笑。

  從溜冰場出來後,我們在外面吃了晚飯回家。家明晚上要回感化院。家明離開後,我正準備要走時,溫嵐要我陪她一起上天臺喂鴿子。

  天臺空蕩蕩的,只見四五間低矮的籠舍。其中一間是鴿舍,其它的籠舍都是空空的。這會兒,鴿子正回籠。有的已進入籠中,有的棲息於舍頂,滴溜著眼睛,咕咕咕地叫喚。三四隻仍在籠舍上方的低空中盤旋。我想起那本鴿子相冊。

  溫嵐從籠捨下方拖出一袋稻穀,抓幾把穀子扔進食槽。

  「你也來。」溫嵐說。我抓起幾把穀子伸入籠中,鴿子全撲騰著翅膀乍跳起來。撲得我一臉絨毛。

  「怕生啊。」溫嵐咯咯地笑。「你慢慢來。等它們熟悉你。」

  「小傢伙們,別怕啊,這是我朋友澄海。」溫嵐對鴿子說道。

  我投了幾把稻穀後,鴿子果然安靜下來。

  「你養的?」

  「不是。三樓一個老伯的。上個星期病倒了,我來替他照料一陣子。他前幾年死了老伴,唯一的獨生子在上海工作,一個人住,好不孤獨。養了這麼一籠鴿子解悶。他可愛護這些鴿子了,他以前是大學生物教授。死的鴿子從不扔掉。死一隻便做成標本。標本做得很漂亮。我讓他送我一個都不肯,真是孤寒的老頭。那些照片是我幫他照的。」溫嵐一邊說著一邊往槽裡添食。「下的鴿蛋倒是大部分送給我吃。我打算哪天去看望他,偷偷拿一個出來。他現在越來越老眼昏花。」

  「呀!」

  空中一隻盤旋的鴿子突然俯衝下來停落在我的手腕上,咕咕叫喚著啄食我掌心內的稻穀。這太讓人驚喜了。我立即站定不動。

  「嘿,小黑,你這個小頑皮!」溫嵐撥弄鴿頭。鴿子不怕她,啄她的手。

  「叫小黑,有意思。」

  「它最活潑,產的蛋也是最多的。」

  我們看著小黑把穀物吃完。

  「這些空空的籠子也是養鴿子的嗎?」我問。

  「養雞養鴨的都有。九幾年時候,大家都興自養家禽,多的時候,這裡有二十多個籠子。」

  我用手指輕輕叩擊鐵絲網,鴿子一點不理睬,咕咕叫著低頭啄食。

  「一,二,三,四……十六,十七,十八。」溫嵐探頭探腦地清點數量,「已經全部歸隊。一隻不少。」

  溫嵐啪地一聲把籠門關上,鎖上鎖。

  「明早六點就得起床放飛它們哪。它們起得比人早。」

  這樣說著,溫嵐拉我來到一處欄杆憑欄遠眺。

  這裡,可以看見珠江新城方向的高樓大廈。廣州電視觀光塔高聳入雲端。對岸的雙子塔亦巋然高聳。來廣州快一年了,很多地方不認得,唯獨認得這些建築。

  落日早已消失無影蹤。西邊天空殘留淡淡紅霞。黛藍暮色悄悄籠罩四周,晚風徐徐吹拂。一幢一幢井然有序的舊樓房。風格基本相同,低矮,石米外牆。牆面斑斑駁駁,呈現灰暗色調。賞心悅目的是幾乎每家每戶的陽臺都有盆栽花草,有的藤蔓植物爬滿防盜網,門窗都看不見,顯出勃勃生機。

  「你這裡好安靜。又能看到美麗的景致。地方不錯。」我開口道。

  「環境是不錯。就是房子小了點。兩個孩子的家庭就不夠住了。這一帶的社區都是國營企業為職工建的家屬公寓,八十年代初建的。所以你看到的門牌都是寫「紡織廠職工宿舍」「船工宿舍」,也有以數字命名「第三社區」「第四社區」。那個時候要分到這麼一套房,要論資論輩,排隊等候。不過現在年輕人都不稀罕了,大都獨立買房,搬出去住了。看到沒有——」她指著電視塔方向,「那裡都是花園別墅,房子寬敞又明亮。很多年輕人都想在那裡買房。我以後也想呢。不過,房價貴得離譜。恐怕畢業後要努力工作,存很多很多的錢吧。」

  「是啊。」

  「你今天玩得開心麼?」她站直身。

  「開心。跟你和家明在一起總是很開心。」

  「我也是。跟你在一起總是很開心。不知為什麼呢?」

  「……」我微微點頭。

  我們沉默下來。看電視塔方向的晚空。燈火隱隱約約地閃爍。

  「哎,澄海,後天我生日呢。」

  「生日?」

  「你有沒有時間來?」

  「生日啊,一定來。」

  第三日一大早,我按溫嵐給我的地址,趕往她過生日的地方。而這天早上,我終於收到清樹的第二封信。我在地鐵上將它讀完。

  紮西德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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