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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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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嗯地一聲,揮揮手,走了。我目送她上樓梯。一轉身,看到立在大廳中央鏡子中的我,一臉的歡喜雀躍。 那天晚上我們準時在咖啡館見面。她出現的時候,額頭汗涔涔,臉頰泛著紅暈。素面朝天,衣著素淨。自然,不拘小節。這使她看起來與眾不同。至少讓我倍感親切。我們沒談什麼,由於店裡放柴可夫斯基,我們談了一個晚上的柴可夫斯基。我不善言談,一直擔心會冷場。她與我分享她的一個舞伴從家裡帶來的糕點。 整個四月間,我和櫻雪見了幾次面。有時是我在練舞房等候她。她看見我站在窗外,揚手側轉間對我微微一笑。她知道我在嶺園打工。晚上練完舞後,有時她到店裡選購手工藝品。 雖然幾次都是簡單的見面,沒深入交談什麼,但每次見到她,我總有種奇妙的感覺。就是類似某種東西丟失而又找回的感覺。那裡面有別樣的、逼近記憶深處的屢屢溫馨。為什麼獨獨她給我這種感覺,我想不明白。難道僅僅因為相貌相似? 兩三次她談及我的畫。 「那本《稻田印象》畫冊中多次出現水稻田和海灣,令人印象深刻,我是著迷不已。你生活在這些地方?」 「是的,我生活在湛江灣畔。房子就靠近海邊。無論走到哪裡,我都忘不了那片湛藍的海水,以及青綠的稻田。它如影隨形,常常在我夢中出現。」 「呵,真是令人幸福的一件事。雖然我是青島人,家卻不靠近海邊。一年才特意坐車去看幾次。也是印象難忘的。」 「……」 有時她還是會問我的專業問題。 我總是沉默。「一言難盡。」我看看她,欲言又止。她也讀出了我的難言之隱,就不再怎麼問了。其實我是多麼告訴她我的事,多麼想有一個人能完完整整地傾聽。 有時她會問起紀美。例如她跑那麼遠讀書,會不會時常想家,她有什麼愛好,她和我相識多久了等等。她似乎很喜歡紀美,樂意知道她的事。她向我要紀美的聯繫方式最使我為難。我亦對說謊漸漸感到支架不住。說謊是多麼難為的一件事。說了一個謊,你必須說更多的謊來圓滿它,而之後要說更多更多的謊來圓滿前一個謊。 可是我卻不想告訴她。仿佛一旦告訴她,紀美就會徹底地消失。其實我不想告訴任何人,最好除了我,什麼人都不知道紀美已經死了。我在構建一個假像:我和紀美正幸福甜蜜地戀愛著。我需要這樣的假像去生活。 大學生活使我日漸感到失望。所有的人都心安理得地擠在這些高大現代、設備先進的樓廈裡,日日夜夜幻想一百二十平米的大房子,時速一百二十公里的保時捷。他們大談特談性,漂亮女人,以及薪酬高幹活少睡到自然醒的工作。他們談論的就是這些,一合上書本就談這些。 我擠在他們中間,聽他們侃侃而談,卻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我什麼都想要,又什麼都不想要。從外人看來,我不過是他們其中的一員罷了。 2 除了畫畫,有時我還讀小說。四月底,我開始看杜拉斯的《情人》。清樹推薦我讀《麥田裡的守望者》。我看了兩頁就看不下去了,滿眼「他媽的」,「混帳的」,粗俗不堪。 「你喜歡看這種書?」我問。 「看下去你就知道了。主人公霍爾頓讓我喜歡。唯一對他不滿意的是,他放棄了西部之行。」 「我可看不下去。我不喜歡語言粗糙的書。」 一天晚上,清樹又喝得醉醺醺回來。他家裡又給他寄來包裹。我把包裹交給他,他瞧都不瞧一眼,接過來就把包裹往陽臺外一扔。 「混帳的東西!」 「清樹,你幹什麼?你又喝醉了是不是?」 「我喝酒從來沒醉過,我腦子清醒得很。以後再有這些混帳的東西寄來,你直接給我扔進垃圾桶。」 「清樹,你越來越不可理喻!」我抓住他的肩膀,揚高聲音,「你變了,你不是以前的顧清樹。兩三天不見人,喝得酩酊大醉才回來。你到底跟什麼人混在一起。還有,動不動就發脾氣,動手打人,你跟班上的同學道一下歉就有那麼難嗎?」 「澄海,請你放手!」他嗝嗝地打酒嗝,臭氣熏天 「你到底想幹什麼?你告訴我!」我對他這般玩世不恭的態度忍無可忍。「那些東西,都是你父母的血汗錢賺回來的,你就這樣扔了。你什麼意思。你就這樣對待顧叔顧姨對你的愛?啊?」 他哼地一聲撥開我的手,「別一天到晚跟我提他們。你不覺得他們很煩嗎?用功讀書,出人頭地!他們已經說了二十年了,現在還在像一隻蒼蠅一樣圍著你說。嗡嗡嗡。他們除了想讓你出人頭地,然後結婚生子,住大房子開漂亮車,他們還能想到什麼。」他聲音變得激昂,「他們想讓我學醫,子承父業,我偏不學醫,他們想我考清華,光宗耀祖,我只想著考一般的大學就夠了。他們已經為孩子操勞了二十幾年,該為自己想想了,別一天到晚都把目光放在孩子身上。你知道麼,天下的父母都是這個樣,一群混帳的東西!」 「夠了,清樹!」我大聲喝住他,「你竟然說出這種話來。如果叔叔阿姨聽到,他們會是多麼傷心。」 「傷心?你就是為了不想使你媽媽傷心,你放棄自己的理想和追求。你從來沒有為自己活著,你從來沒愛過自己。」 「這樣做有什麼不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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