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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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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噯,翻開看看,看看是不是完好無缺。有沒有缺章少頁的。」她托起腮幫打趣道。 我不自覺地將畫冊放於桌面上,翻開。紀美的容顏躍入眼簾,逝去的時光,恍若初見,內心溫馨且悵然。 「扉頁寫,獻給俞紀美。俞紀美想必是你的戀人。畫冊中畫的是她,是嗎?」 我點點頭。一幅畫中,俞紀美站在一片黃燦燦的稻禾中,對我甜美微笑。她就那樣笑著,仿佛永遠不會消失。 櫻雪的手指扣進杯耳,欲端起咖啡杯。 「如果我沒有猜錯,俞紀美就是那個在青島上大學,喜歡聽蕭邦音樂的女孩。你昨天在夢中都叫喚她。」 我自然地點頭。仿佛紀美仍活著。 「到時,你要介紹我們認識。」她快活說道。 我苦笑,未出聲。翻過一頁,紀美站在海邊,與我揮手告別。 「那幅紀美在稻田跳芭蕾的我尤其喜歡。」櫻雪讓我翻到那一頁。 「紀美她也跳芭蕾嗎?」 我看一下櫻雪,沒有應聲。腦中立即浮現六月那個午後明亮的稻田。紀美不會跳芭蕾,什麼舞蹈都不會。但只要她揮舞四肢,便是跳得最好最美的。 「我也是跳芭蕾的,所以看著十分親切。這幅畫我看了一遍又一遍,每次看,都注視近半個鐘頭。不知為什麼,心中總會充滿一股無緣無由的幸福。」 她忽然沉默下來。 「如果以後能和紀美見面,我們可要好好交流一下。」她十分期待地說。看向我時卻笑了。笑容如花朵般倏地綻開。叫人心折。 「嗯,其實……」我一抬眼,撞見她天真純情的眼神,便欲言又止。我想告訴她,紀美不會跳芭蕾,沒有在青島上大學,她也聽不到蕭邦,她已經死了,在這個世界消失了。不管是明媚的笑容,還是明亮的眼睛,通通都消失了。 但我需要維持這樣一個謊言:紀美她還活著。她只是去了一個無比遙遠的城市。有一天她會回來。我不想讓自己失望,亦不想讓聽者失望。我不想破壞這樣一個溫馨愜意、來之不易的談話場景:在四月一個陽光充沛的上午,在明淨的咖啡館,一個青年男子對一個年輕女子,談起他少年時代的戀人。仿佛戀人還活著,彼此對她都有所期待。 「你現在還跳芭蕾嗎?」為了解開心中疑問,我問道。 「最近才開始練習。去年十二月末扭傷了腳。下樓梯踩空了。結果今年的新年音樂會沒有參加成。排練了很長時間,有點氣人哪。這幾個月都在養傷。」 原來如此。 「那你的腳傷現在如何?」 「基本痊癒。但動作不敢太大。現在在排練《天鵝湖》,六月末會有一場大學生舞蹈藝術節。」 「到時可否邀請我去觀看?」 「你願意賞臉,那是求之不得。我一定幫你留個好位置。」 分別時,我送櫻雪出咖啡館,陪她走了一小段路。 「你撿到我的畫冊,送還給我。又請我喝咖啡,不知道該怎麼感謝你才好。」在校道一個路口,我說。其實我想約她。不知如何開口。 「下次用咖啡請回我不就行囉。」她沖我俏皮笑道。 紀美,你終於回來了。 返回宿舍,我將畫冊捧在懷裡,來回摩挲畫面。指尖上掠過水粉顏料乾涸後沙沙的觸感。我的手心馬上騰起肌膚般的溫柔。 看著畫架上昨晚畫好的一幅油畫,我翻到畫冊的一幅畫與之對照。畫冊中,紀美手扶在稻穗上。向後回頭,愁眉低垂,眼神憂傷地看著某處。嘴巴蠢蠢欲動,似乎有什麼話要對我說。但油畫上紀美與此相去甚遠,根本看不出憂傷的情緒。 原來記憶隨著時間流逝,到底會發生偏差。這麼下去,偏差會越來越大嗎?就是說,總有一天,紀美的影像在會我腦中淡化,直至很多細節再也想不起來。會嗎?會是這樣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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