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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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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第二日醒來已是上午十點多。清樹一大早不見蹤影。他給我買了早餐。牛奶瓶下壓著一張紙條。上寫:今天和幾個女孩在瀛洲果林燒烤。你隨時可以來。你確實需要找一個女友。 看到後面這句話,我暗自發笑。好個顧清樹,不愧是一起長大的朋友,處處為我謀想。但我需要的不僅僅是個女友。如果一個女友便能解決所有問題那就好辦了。 洗漱過後,吃完早餐——其實不能稱為早餐,已經是十一點多了。這樣一來,午餐省了。我站在陽臺眺望外面的景致。空氣中有碎汞般晶亮明朗的陽光。天空綻裂著魚鱗般的紋路,幾縷淡淡的遊雲顫抖似的漂浮。不失為一個明媚冬日。樹林中傳出冬鳥淒厲的鳴叫,偶爾一兩隻像受到驚嚇似的撲騰翅膀,淩空飛出。 我摸摸臉頰靠近嘴角處,仍摸出一縷一縷的血絲。剛才刮鬍子時不慎劃破。不知為什麼,我現在越來越容易走神。霎時間便陷入毫無相關的思緒中,常常忘記手中正在幹的事。 清樹這時打來電話,問我睡醒沒有,還來不來參加燒烤遊園。我思忖片刻,最終說不去了。畢竟一個人孤獨慣了,不喜歡熱鬧。 我返回室內,想來想去想不到幹什麼事情好。對大學的假日,我常常顯得茫然失措。並且越是想找事情做,便越茫然。我只好看電影。依次把《關於莉莉周的一切》《碧海藍天》看了一遍。翻來覆去看喜愛的電影不失為一種打發時間的好方法。進入大學以來,我養成了這種習慣。隨著劇中人物笑而笑,悲而悲。 每次看這兩部電影,少年時代的往事便浮入腦海,一種無力透明的悲戚和孤獨感隨之像清澈的流水溢滿全身。 影片開始,鏡頭推進。藍天下,一個穿白襯衣、聽音樂的少年,一片綠油油、綿延無盡的稻田。 而我的腦中一直有一幅這樣的畫面存在。 大風掠過,稻禾如波浪一樣一層一層地翻滾,呈現深淺有致的層次變化。搖曳的深深淺淺,風與風的撞擊起伏,美得稍縱即逝。水稻田邊的湛江灣,湛藍平靜,寂寂無語。 金秋十月的一天,我和紀美穿越一片水稻田。金黃的稻穗持久不斷地掠過我們的肌膚。稻香撲面而來。 紀美急急地在前面走。我在後面追趕。 她忽然在一處平坦的田壟停下,轉過身面對我。她的眼眶紅紅的,淚水蓄了許久許久,終於流出。我輕輕攬過她,她無助地哭泣起來。她哭泣得很厲害,單薄的身體劇烈地顫抖。我更加用力地抱緊她。就是這樣一個風和日麗的秋日下午,我情不自禁——應當是毫無意識地親吻了她。她沒有反抗,靜靜地閉上眼睛。 那是我第一次去親吻一個女孩。那片稻田的溫柔無比深刻地印入我的腦中。 看完電影,時針已指向下午四點。我內心十分悵然,便背上畫板到戶外寫生。 我來到江邊,坐在防波堤上,對著一座無人燈塔描摹。燈塔的塔身粉刷成紅白相間的顏色,非常醒目。塔底部有一道破爛得不成樣子的木門。非常之小,大概只能容一個人出入,也需彎腰弓背。眼前的這座燈塔,使我想起家鄉海邊的一座白色燈塔。那座燈塔比這座大得多,日夜有人守候。建在一塊平坦的島礁上,有一條專用的海堤路道直抵門口。鐵門終日關閉,唯有在日落時分換班時才開啟。接班的人一進去,鐵門又立即緊鎖。一到夜晚,塔頂的小屋總是燈火通明,一道刺眼的巨大光束來回掃射海面。 對我來說,那裡是個神秘的場所。我僅僅進去過一次,和清樹,在小學六年級。只記得那是仲夏的一個黃昏,不知為什麼,鐵門久久地敞開,也不見得有人出入。我和清樹觀望了許久,也相互鼓勵了許久,沖進去,噔噔噔地順著鋼板螺旋樓梯往上爬。剛爬到塔頂,上方視窗忽然探出一個酒氣沖天老人的頭,「你們這些搗蛋的小鬼給我下去!」我和清樹像受了驚嚇的馬般噔噔噔地往下跑。 「你們就是噔噔噔地跑上又跑下?」後來每次和紀美在海堤觀望這座白色燈塔,給她講起這段經歷時,她總是這樣一字一字地說道。而「噔噔噔」這個詞她總是說得很用力,拖遝慢緩的語氣流露出對我們的擔心。 「什麼都沒看到,多可惜。但為什麼現在一次都沒開過門呢?如果還有一次這樣的機會,我們一定要跑到塔頂。」她總是這樣歎氣說。 時光這東西確實不可思議,一旦憶起,便躍然於目。心田仿佛吹過縷縷輕柔的風。我手中的畫筆輕快起來。 這時一聲狗吠打斷我的回憶。一個老人帶著一條黃毛狗,劃著小舟靠近燈塔。他們登上塔基後,老人徑直開門進入塔內。黃毛夠則繞著塔基走來走去,不時朝水面自己孤獨的倒影吠兩聲。 我抬頭望一眼天空。太陽早已消隱不見。墨藍色的天空漂浮著幾縷淡若遊絲的霞雲。沿江兩岸的山丘變得嫵媚妖嬈。對岸的山體更為高大一些,由於光色變化,呈現柔和流暢的曲線。 我收起畫板畫具往回走去。穿越教學樓區時,天已黑了一半。暮色蒼茫的校園寂寥又惆悵。鐘樓的鐘當當當地響了六下。時間六點正。我放緩步子,突然很享受這樣的靜寂時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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