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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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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久久凝視她照片中的眼睛,忍不住大聲呼喊: 「紀美,我愛你。你知道嗎?」 沒有回答。空曠的墓園連回聲都沒有,話一接觸空氣便消失不見了。耳畔仍是寂寞的蟲鳴,輕柔的風聲。淡薄的陽光仿佛化作瀑布流瀉下來,覆蓋我的全身。我感到微微眩暈,心中有遣散不去的惆悵。 半個學期很快過去。 一個秋意甚濃的下午。百無聊賴的我在陽臺作畫。清樹剛從一個舞會回來,玩得筋疲力盡,倒在床上呼呼大睡。 冬日臨近,樹木的葉子開始變黃。遠處山巒樹林已呈現斑雜的顏色。天空有幾縷仿佛用粗羊毛筆劃出的淡薄雲彩,低低地抹在樹林棱線上方,乍看宛若樹林散逸出的霧氣。 我便對著這景致描繪。用油畫的點彩手法表現。 三點多的時候,清樹醒來。他在背後猛拍我的肩膀,差點把我的油畫震落。他從我肩膀上方探出頭:「大畫家,又在作畫?」 我沒有應他,繼續往畫布上塗抹顏料。 他打一個哈欠,貼近欄杆站直,一會看看我的畫,一會眺望遠處。 「我說你不該來這所學校,也不該讀這個專業。你完全……」 我看看他,他忽然打住不說了,轉過身重新眺望遠方。 「好天氣啊!」 「……」 「到江邊走走怎樣?」 江邊的風有點大,帶著冷空氣。江面灰暗清冷,籠罩著薄薄的霧氣。岸邊的草地黃綠斑雜。冬日快要降臨了。 我們默默地走著。我雙手插在褲袋裡,低垂著頭。不知怎麼的,我又想起紀美來。倘若她沒有死,該也是和我們一樣上著大學。也許也和我們徜徉在江邊。她的眸子應當更加湛藍清澈。「澄海,還有一年多我們就上大學了。嘿,到那時,我和他就可以朝夕相處了。」兩年前一個明媚冬日午後,我和她在海邊散步。她雙手背在身後,對著我倒退著走,頭略略一歪,抿嘴一笑。這些曾經的時間碎片為什麼現在常在我腦中浮現?我對她到底是哪種情感?那天晚上她是否愛上了我? 清樹時而走在我的前面,時而與我並肩。他用腳踢起小徑上的落葉,像一個孩童般憨真。 「怎麼樣,宿舍生活已經習慣了吧?」他問道。 「嗯,習慣了。有你陪著,又有你的指點,不習慣都不行。」 「大學比高中自由多了。我高中寄宿時,八個人住,每天早上輪流值日,清潔衛生。蚊帳要收起來,被子要疊,鞋子衣襪不准亂放,洗衣桶、漱口杯通通要擺放整齊。有管理員檢查。哪一項不通過則扣分,並責令回來整理。我試過幾次在上著課時被叫回來。無非就是一雙鞋子沒擺好,外側貼著外側放在一起。管理員真夠較真的。後來我們聽說他是軍人出身。參加過越戰。戰爭中表現得非常英勇。有的說他身上有八個彈孔,有的說是十八個。各種版本都有。但一隻腳跛了,沒了三根手指,這是真的。他是排長。但緊緊上了三個月戰場後某一天突然被調遣回來。有的說是他老父親病危,三封加急電報他招回來,有的說是他陰莖受傷,他又是獨生子,出於傳宗接代的考慮,部隊調他回去。也是版本各異。但不管怎樣是逃過一劫。因為他回來後第二天,他所在的連隊全部罹難,無一生還。 他當我們的宿管員,那可真是苦不堪言。若晚上作息時間聊天被他逮到,必定是全體舍員起床站在走廊外被他訓導十分鐘。」 「畢竟是軍人出身。」我說。 「那可不是。」他撿起瓦片扔向江中。瓦片在水面打起漂亮的水漂。 「你覺得電腦這個專業怎麼樣?」我問他。 「還好吧。我的腦袋就屬於這一類。天生對數位、符號敏感。你不喜歡?」 我沒有回答。 「你一點都不喜歡,是嗎?」 我仍沉默。 「你一直在聽你媽媽的安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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