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瀾本嫁衣 | 上頁 下頁
十九


  天已經大亮。世界還在光明之中。她看到學校裡穿行的同學,拿著課本三五成群的走來走去。感到了一種不屬於。

  在校呆了兩日,以明電話催她回家,她執意不回。以明只好開車來接她。臺階都到了腳下,她自然也就下了。

  又和好如故。他興致好,開車帶她去高級百貨商場買衣服。給她一張信用卡,讓她進去慢慢挑。知秋撒嬌:你和我一起去。他搖頭,離身去開車門。他不喜歡陪女人逛街——那實在是要命的事情。康以明獨自在外面抽煙,進咖啡廳看球賽。知秋風風火火選了性感的雪紡絲裙,鞋子還有皮包。都是大牌子,嘩啦啦拎出來,刷卡的時候格外欣快。

  她出門來,以明靠在車邊等她。她對他笑起來——有時候女人就是這麼簡單無能的生物。以明問,買得高興?

  她只是紅著臉笑,急急地從紙袋裡扯出一條又一條裙子來,仿佛天真小女孩對著玩伴炫耀禮物,她說,你看你看,這條我穿好不好看?她執著裙子比劃在胸前,笑得這般明朗天真,眼神澄澈落滿了期待,仿佛一世歡快無傷,了無一絲傷痕。不過是這樣容易就會滿足的孩子。有時候天真爛漫起來反而叫人睹之心碎。

  他開著車,打著哈哈笑起來敷衍,說,好看好看。

  你看看嘛,你都不看就說好看。

  他說,我看了,你穿好看。

  末了他又添一句:你什麼都不穿才更好看。

  知秋一氣便拍他,又覺得無趣,就不再鬧下去。

  他打破沉默,又哄她,我們去哪裡吃飯。

  在外折騰一整天,以明幫她提著大包小包的購物袋,她抱著在玩具店買的巨大絨熊玩偶,像富家小女孩得寵一般說,今晚不要喝酒,你跟我好好回家。

  他心情好,就答應了下來。回到家兩個人如故,窩在沙發上看電視,以明又想莋愛。她拉下臉來,說,我真的不喜歡。你自己舒爽,我非常不好受。

  以明露出猴急又委屈的神色,說他真的想要。她還是不肯,說,你若愛我就不要如此。

  將近一個星期下來,兩個人如之前一般,每日昏睡到下午才起床,看看電視,很快就到了晚上,出去吃飯。以明每夜攜她出入形形色色的夜總會,喝得五迷三道,回家早就爛醉如泥,倒下便睡。

  以明喝得人事不省時都還在抱怨,我都一個星期沒有睡過女人了。你要我當和尚。

  她聽了只是笑,摸他的漂亮面龐。

  她沒有把他的話當真,因為不知道情欲對於對方來說有如一日三餐這樣必須。

  週末的時候知秋原來的隊友相約和她一起去北京給剛剛比賽回國的大隊員過生日。週五晚上她便和幾個隊友一起出發。開一輛國產大眾,在公路上拋錨。那夜瓢潑大雨,幸而開出不遠。幾個人無奈,只好聯絡另外的朋友相救返程回家。知秋狼狽地回家來,是夜裡十一點。她敲門無人答應,自己掏出鑰匙剛剛進門,直走進臥室,以明正在和一個女人翻滾入港。

  這情節有多俗套,何況她又不是沒有聽聞康以明生活縱欲奢靡。但她當時就高聲尖叫起來,對方也嚇得尖叫起來。

  這是他媽的誰!知秋氣急,一邊破口罵著一邊進廚房就操了一把菜刀攆人。以明狼狽地躲閃,她迎頭就給他砍下去,他伸手一擋,砍在小臂上,鮮血直流,痛得嚎叫。她情急之下就去抓他的傷口,以明狠狠捉開她的手,叫她滾開。那個女人上前拉她,她目光更兇狠,罵得對方忙不迭奪門而出,她追到樓梯上把刀扔出去,差點砸到女人的後腿跟。

  知秋失魂落魄,一步步從樓梯上邁回來,還在嚎哭,左手在樓梯的牆壁上拍下一個個顏色逐漸乾枯的血手印。

  後來又去醫院。以明手臂上縫了十三針。傷口上皺皺巴巴的暗紅結痂,像是多足的爬蟲,非常醜陋。兩個人暴躁又疲倦,沉默無言地坐在醫院走廊。外面只有嘩嘩嘩嘩的大雨之聲,淋漓如罪。

  以明的父母也隨即就跟來,罵了以明不該亂搞,卻又心疼兒子,怨念知秋下手太狠,在一旁絮絮叨叨。

  她當面就說,分手。沒辦法和你在一起。

  康以明滿臉都是怒躁,一字一字把話敲給她聽:我這種男人,兩天不跟人上床就是生不如死。你光知道花錢,吃穿住行我什麼都養你。你又不莋愛。但我總有需要吧。你體諒過我沒有。你想想我何時對不起你。陪著你一個星期。我沒碰你一下。你以為我們還是玩什麼柏拉圖的中學生談戀愛,可以坐在操場上看一晚上的星星,手拉手蹺課逛街。我告訴你,中學生都要開房間!我跟你過得倒楣。你不行就拉倒,有的是人排隊跟我上床。想斷了就斷了吧。你去找個陽痿過日子。大家都好。

  知秋愣愣呆在原地,不知應對。又或者連應對的心情都沒有了。為何是這樣?她立在男子的面前,拳頭攥的抽筋,牙齒都在格格地流著淚。她的確愛得咬牙切齒了。外面大雨仍瓢潑淋漓,她頓時憎恨起內心的希望。

  6

  接下來有半個多月時間,葉知秋負氣離開以明。無所事事地呆在校園裡面。網吧剛剛興起,她經常在晚上去上網,螢幕的螢光照射在一屋子木訥的人臉上,有人滿臉螢光不知所以地笑,但大多數面無表情。徹夜僵坐,看上去有鬼魂一般的錯覺。她上網回來便在宿舍睡大覺。嘈雜明亮的房間內她也能安然入夢。課還是不怎麼去上。和以前那幫男生朋友在食堂吃飯,他們喝啤酒,她便吃西瓜。一堆人嗑瓜子,打牌,閒聊直到深夜。

  這是一部分人的大學生活。但也有規規矩矩坐在教室裡面聽課學習的好學生,馬列主義之類的大課雖然無聊透頂,但還是堅持一節不落。課餘在教室上自習,早晨在操場上跑步,用收音機聽英文,向學校領導上書抱怨圖書館裡已經成了情侶約會場所,摟摟抱抱吃東西,實在過分有傷風化。

  總之青春就是如此,不是你上了大學就是大學上了你。人一旦長大起來,就總是急於主宰自己。少年時代的生活大都受制於人,一旦告別,便渴望自由,但若不懂事,便總會落得放肆。以為青春時光尚且富裕所以揮霍無度。

  知秋畢竟不是讀書人。在暫別以明的一段時間裡,落寞無著,希望能夠做一些事情。很快她便在新開發區的學校附近找到一家夜總會打工。新開發區治安混亂,地頭蛇土霸王當道,暴發戶眾多,酒吧夜總會KTV洗浴城海鮮城之類的聲色場所林立,吸毒嫖娼無處不在。

  知秋做了吧員,初來乍到,急於踩熟地盤,做事恭敬勤快。下班時間總是三四點,她不可能回到學校宿舍,於是和打工妹一起住在夜總會的宿舍裡面。八人間,上下床。床縫之間爬著臭蟲和蟑螂。鍋盆碗盞,毛巾口杯,統統扔在一張桌上無人收拾。殘剩飯菜的陶瓷碗放在腳盆裡,長滿了黴。天花板極其低矮,滿地的垃圾,煙蒂,掉發,混在厚厚一層灰裡。衣服堆在床被上,房間常年惡臭。年紀輕輕的女子們在這裡化上濃妝,噴上香水,踩著廉價的高跟鞋妖嬈出門,夜色裡光鮮亮麗笑靨如花,好似個個都有華麗如醉的好生活——這簡直是人間縮影。

  舞女阿蘭常常不回來,她分了她的床給知秋。自從在這裡上班,她便聽從阿蘭勸告化名為蘇琴——不要讓人知道你的真名,電話,家裡住址。阿蘭對她說,這裡不需要你的真實。如果你真實對人,恐怕只會招致惡果。

  知秋遇到阿蘭時,阿蘭年僅十六歲。她是這裡的舞女。知秋第一眼見她跳舞,便傾心於這跳脫生動的漂亮女子——那個時候她還不知道阿蘭也做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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