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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小楚的手在桌子底下握住了我的手,緊了緊,"姐姐,你永遠不會老。"

  "別騙自己……也別騙我了。"小楚的手有點涼,我忽然又想哭了,最近總是想哭,好像末日要來了一樣。我不禁疑心自己活不長了,要把這輩子沒有流完的眼淚流乾淨。

  "姐姐,我七歲的時候,有一天回去,你在洗澡,我看見了你的身體,從此,你在我的心目中就永遠是那個樣子了,再也沒有變過。"小楚又快又低地說。

  我心口又是一痛,一定是那一天,我失去純潔的那一天,我的傻孩子,一定以為那只是一個平常的日子,只不過因為看見了我的身體,對他來說成為一個永遠的回憶了。他不會知道,那一天,本來就是一個特殊的日子,是他姐姐沉淪的開始。小楚,我就是那天,被那個畜生按倒在制衣廠那陰暗的倉庫裡,成為那個老男人的獵物。

  "小楚,不要再提從前的事,好嗎?"我近乎哀求。

  "好,我們都不提,讓我們重新開始。"小楚目光閃爍,好像重新開始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情。

  門口又進來一個人,紅帽子上落滿了雪,她向我們這邊看來。我一驚,是淩可冰。淩可冰看見了我們,逕自走了過來,連帽子、衣服上的雪都不撣一撣。

  她有點奇怪地看了一下桌子底下,我忽然想起小楚的手還握著我的手,我連忙掙脫他的手,站起來,"可冰來了。"

  "生日快樂。"淩可冰只看著小楚一個人。

  我覺得淩可冰神情有異,多半是鬧事來了。

  "淩可冰,如果你是為祝福而來的,就請坐下,喝一杯酒;如果你是來說些莫名其妙的話,我再說一遍,我們已經沒有任何關係了,我要怎麼說,你才明白?"小楚冷冰冰地說。

  原來一個男人已經不愛一個女人或者從來沒有愛過一個女人,而這女人又跟他上過床的時候,他是這麼無情和冷酷,我想。

  淩可冰溫柔地笑了一下,坐在小楚身邊,"我當然是來祝你生日快樂的,請我喝一杯吧。"

  "我去給你拿酒。"小楚站了起來。

  我沒有說話,我盯著淩可冰,這女孩絕對是來者不善,她的眼睛有異樣的光,令人不寒而慄。我注意著她的舉動,勸是沒有用的,只能激怒她。在這個雪夜,她想幹什麼。

  小楚很快拿了一杯酒過來,放在淩可冰面前,卻沒有坐回原位,而是在我的另一邊坐下。

  淩可冰拿過酒杯,一氣喝幹,對小楚淒然一笑,"歐楚,我是麻風病人嗎?你這麼躲著我。"

  小楚皺皺眉頭,拉著我站起來,"姐姐,我們還是回去過生日吧,反正李沅和杜鏡明都太忙。"他一直就反對在酒吧過生日,我知道他想跟我過,只有我們兩個人,可我堅持在酒吧裡過,我害怕獨自面對他。天啊,我居然害怕獨自面對自己的弟弟。

  淩可冰飛快地從懷裡掏出一個瓶子,飛快地打開瓶蓋,猛地向小楚潑過來。

  硫酸!

  我聞到了濃重的硫酸味道。

  "閃開!"我推開小楚。

  同時,一個酒杯飛向淩可冰的手,啪地打中了她手中的瓶子。

  "啊--"我和淩可冰同時慘叫了一聲,衣服和皮肉燒焦的味道在酒吧裡彌漫開來。

  我的手火燎似的疼起來。

  "姐姐!"

  "非西!"

  小楚和杜鏡明同時向我撲來。酒吧的人群也呼啦呼啦地圍了上來。

  很幸運,因為杜鏡明用酒杯及時打掉了淩可冰手中的瓶子,我和淩可冰都只傷了手,小楚的手也濺上了幾滴硫酸。我們沒有把淩可冰交到員警手裡,半個月後,淩可冰退學了。

  這個可憐的傻孩子,她被盲目的愛和仇恨沖昏了頭腦,親手毀了自己的未來,也差點毀了小楚的未來。

  傷癒後,我的左手從手心到手腕佈滿了醜陋的傷疤,紅色的肉皮一道一道地翻著,看著恐怖之極,我才後怕起來,如果這些傷不是在手上,而是在小楚或者我的臉上!

  天!不敢想!

  小楚撫摸著我的手,心疼得眼淚汪汪的,一個勁地說:"姐姐,對不起。"他的右手只有在手背上有一塊小小的傷疤,像一朵桃花,不但沒有使他的手變醜陋,反而像文身一樣,更顯得酷了。

  我的小楚,姐姐很高興這些醜陋的傷痕不是在你那漂亮的手上,你的手,是用來畫畫的,姐姐的手撫過那麼多男人的身體,早應該受些小小的懲罰了。

  6

  我知道小楚又該沒有錢了。

  我唯一能做的事,就是打電話給那個男人。

  老地方。

  瘋狂過後,男人認真地審視我,"歐齊,你只是找我一個男人嗎?"

  我愣了一下,我們從來都是只做該做的事,做完了給錢,很少談論別的事。

  我點點頭,又搖搖頭,"現在是,以前不是。"

  "為什麼?"他問。

  "不知道。"我老老實實回答,我從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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