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屋子(35)_嬌無那

三十五

　　火車震動了一下，緩緩開了起來。我把煙頭扔進煙灰缸，對他優雅一笑，"我是個妓女。"然後，轉身向車廂走去。

　　可想而知，這個以為遇到了白雪公主的年輕男人錯愕的表情。這很可笑，我不由得輕輕地笑出聲來。

　　2

　　在這個城市，我們沒待多久，這次搬家，不是逃離，而是因為小楚考上了一所美院，我們搬到了他學校所在的城市。

　　"姐姐，我已經上大學了，我自己能行，在這兒待得好好的，你就留在這吧。"

　　我看著小楚猶猶豫豫的表情，心裡像被什麼猛擊了一下，先是隱隱地疼，這疼越來越尖銳。我的小楚，他終於想離開我了。

　　我沒有說出來，我害怕一說出來，也許就更堅定他本來還是一團模糊的想法，也許這種想法連他自己也並不知道。如果我一說出來，這想法就會變清晰了，我不能這麼愚蠢。

　　"小楚，我一直很想去那個城市，這裡讓我厭煩了。"我說。

　　不錯，這是一個美麗的城市，很繁華，卻很整潔，沿海，空氣裡有微腥的鹹味。這鹹味是生活的味道，新鮮，有讓人感動的氣息。

　　在這個城市裡，我重新遇到了杜鏡明，他的再次出現，幾乎改變了我的生活。

　　小楚照例住在學校。

　　我租了一個兩室一廳的房子，我不想讓小楚再睡客廳了，雖然他一周才回來一次。

　　這房子帶著簡單的傢俱和家電，有衣櫃、床、沙發和彩電，雖然舊一點，可都還能用，我用了一天的時間，把家佈置得簡潔而溫馨。也許，小楚會偶爾帶同學來玩，我一定要弄得像個樣子。

　　"姐姐，你不要再去夜總會了。"剛搬來的頭一天，小楚咬著嘴唇對我說。這句話，一定在他的心裡盤旋了很長時間了。

　　我愣了愣，溫柔地笑道："小楚，可我們要生活，這房子，還有你的學費，買畫畫用的東西。"

　　生活用不了多少錢，我完全可以找一個洗盤子的活兒來對付，可是，小楚的學費，還有畫畫用的顏料和畫布都是昂貴的，如果我不去夜總會坐台，永遠也掙不了這些錢。

　　"我可以找一份兼職，總而言之，我不許你再這樣了。"小楚漲紅了臉，他很艱難地吐出後半句話。

　　我的臉一陣冷一陣熱，我已經"這樣"七年了！小楚的心裡，早已經佈滿憎恨和厭惡，爬滿了縱橫交錯的傷痕了吧。他今天吐出這句話，是因為他已經受夠了，他已經上了大學了，他不能有一個做妓女的姐姐了！

　　可是小楚，你怎麼知道生活的艱難，怎麼知道這世界的冷漠和醜陋呢？姐姐已經腐爛了，就讓她腐爛得更徹底一些吧。

　　除了身體，姐姐一無所有！除了姐姐，你一無所有，我親愛的弟弟！

　　"我求求你！姐姐，答應我，我來養活你。"小楚把雙手放在我的肩膀上，央求似地說。

　　我摟住他的腰，把頭埋在他已經變得寬闊的胸前。一瞬間，這個世界空寂得只剩下我們姐弟倆，良久，我歎了一口氣，"小楚，我答應你。不過，我不要你養，我去找一份工作，掃大街也行！"

　　"我絕不會讓你去掃大街的。"小楚鬆開我，用手撫了一下我的眼睛。這是他習慣性的動作，是他從小就習慣了的動作，他自己一定意識不到自己的這個動作。我知道，是那個叫龍龍的少女留在他身上永遠無法消失的痕跡之一。

　　我第二天去找工作，我找了一周，一無所獲，我早已經習慣了用肉體掙錢，沒有文憑，一無所長，四處碰壁。現在的制衣廠，都是流水線生產，我根本不會。唯一的工作就是憑著我的美貌，去站在酒店或者飯店門口招呼客人，可是我知道小楚不會讓我去做的。

　　不多的一點積蓄已經花光了，我必須有一份工作，考慮再三，我還是去做了諮客，在一個比較大的酒店裡。那個酒店有一個很奇怪的名字，叫龍陽酒店，我不知道是老闆不知道龍陽的典故，還是故意取了這麼一個名字來引人注目。

　　穿著細細的高跟鞋和開到大腿根部的大紅旗袍，帶著僵硬的笑容，對每一位進來的客人鞠躬，說聲"歡迎光臨"，對每一位出去的客人鞠躬，說聲"歡迎下次光臨"，這就是這個工作的全部內容，有時遇到喝多了的客人，還得容忍他的手在身上和臉上亂摸。每天站到晚上回來，我都筋疲力盡，累得連飯都不想吃就倒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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