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屋子(17)_嬌無那

十七

　　我停下來，龍龍的神色很平靜，大眼睛空茫地"看"著我，轉身走進院子。

　　我喘著氣，想了想，跟著她走進院子，她看起來有話要跟我說的樣子。

　　她站在一棵不知名的葉子很細的樹下，夕陽透過樹葉，光斑閃爍地遊弋在她白色裙子上。一瞬間，我覺得她不過是一個淡白的影子，隨時會像電影裡的鬼魅一樣變淡，消失。

　　我站在她面前。

　　龍龍伸出手，向我的臉上摸過來，我偏了一下頭，避開了她的手。

　　她的手落空，停在半空中，半晌，頹然垂下，劃出一道淡白的弧線。

　　"很厭惡我？"龍龍聲音乾澀。

　　"不是，是……"我不知道如何解釋，我的腦子一片混亂。

　　"歐楚，我遲早會變成像我媽一樣的人，變成一個婊子，一個瞎子婊子。"龍龍的臉上露出驚恐的表情，仿佛她已經看見了未來的自己，在無限黑暗中墮落。

　　"不！龍龍，絕不會的！"我握住她的手，仰頭看她，她比我高出很多。這個仰望的角度使她的下巴看上去沒有那麼尖，圓潤許多。

　　"我媽會老的，我什麼也不會做，她養活了我，我也要養活她。"龍龍低下頭，一副聽天由命的樣子。

　　我的熱血一下湧了上來，把她的手放在我的臉上，很堅定地對她說："龍龍，等我長大，我要娶你。"

　　龍龍的臉變得潮紅，就像那天一樣，她的胸口起伏了一下，忽然咯咯地笑起來，她一面笑，一面摸我的臉："小楚，你今年十一歲，十年的時間太長，太長了，我等不及了。"她止住笑，放開我的手，忽然把裙子的拉鍊一拉，寬大的裙子像一片樹葉一樣，飄然落在地上。

　　我一下喘不過氣來，她裡面什麼也沒有穿！纖細的身子很白，胸上棲著兩隻小鴿子，嫩紅的小嘴巴，肋骨清晰，從薄薄的皮膚下一根一根凸現出來，胯部很小，陰影中有一叢茸茸的剛破土而出的小草。光斑灑在她的身上，使她像童話中的美人魚，只是她有長長的腿，沒有美麗的有鱗片的魚尾巴。她仿佛一下子失卻了全身的力量，靠在樹幹上，身子呈現出一種疲倦的姿態，她的眼裡有瘋狂。

　　遠不如姐姐的軀體來得美麗，少女的軀體散發出一種樹木的清新氣息，也許這氣息本來就是從樹上發出來的，也許她就是這棵樹幻化出來的。

　　"龍龍，你幹什麼！"我叫起來。

　　龍龍悲傷地笑著，"小楚，我要讓你記住我，長大了也忘不掉，我要讓你記住我乾淨時的樣子，永遠記得！"她從容地彎下腰，把裙子提起來，像是提起剛剛蛻下的皮，紅色的皮，胳膊伸進袖子，拉上拉鍊，沖我笑了笑，轉過身子，慢慢地摸索著走進了屋子。

　　那笑容烙進了我的腦子。

　　如她所預言的，我再也忘不掉她的樣子，許多年以後，她的這個姿勢無數次出現在我的畫布上，像是老樹用盡全部的精力化出的人形，疲倦，充滿垂死的渴望重生的力量。

　　我在樹下愣了很久，才慢慢地回到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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