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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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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雨怔怔地坐在那裡,窘得滿臉通紅———為什麼當著所有人的面這麼說呢?小雨幾乎恨起程老師來了。 一時,韓嘉側過臉去看她,見她把畫從畫架上撤下來,橫捧在膝頭,忽然委屈得一大顆淚,從眼裡溢出來,「啪嗒」一下,正落在畫面上那個玻璃瓶子的高光處,她就伸出食指,靜悄悄把它勾掉了……然後,她忽然立起身來,不管不顧周圍奇怪的目光,勾了頭,沖出門去。 一沖出畫室的門,淚水就止也止不住地豐沛而下。小雨無聲地流著淚,茫無目的地走,只想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場,卻總有人迎面而來,驚訝地看著她。臨了,她推開一間小教室的門,裡面空無一人,她把自己反鎖在裡面,滂沱大哭…… 也不知哭了多久,聽見有人敲門,她想,是有人來自修吧?就擦乾眼淚過去開門。門外當面立著的人,卻是韓嘉。小雨本能地關門,可是韓嘉搶在她前面把手臂伸了進來。小雨只好逃走,頭也不回地逃走。 她走過長長的走廊,走下樓梯,轉一個彎,就這麼走出了系館,走進了漫天漫地的大雪裡。 她不回頭,她知道他在身後,默默地陪著她走,隔了兩三步距離。 她只是走啊走,茫無目的地走。 雪花紛紛揚揚,飛舞旋轉……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冬天的明晃晃的冷氣———卻忍不住大咳起來,且咳且行。 她就這樣在風雪中踉蹌行走,走,走…… 也不知走了多久,走到校園盡頭的石頭廣場上,她忽然佇了足。廣場上空無一人,只有一組黑色花崗岩的抽象雕塑,兀兀地立在那裡,這個世界一片寧靜。 她忽然轉過身來,她看著他慢慢走近。 雪花飛舞,蒼茫地、簌簌地,落進碧綠的池水裡,消融,無聲無息。 他立在她面前,勾了頭看她:「剛開始的時候,誰都是這樣的……」他的個子那麼高,而她那麼嬌小。 淚水又洶洶湧湧地來了,她哭得嚶嚶嗡嗡,像一個無助的孩子,在漫天的大雪裡,她委屈地靠在他的胸前,他伸出雙臂,輕輕地圈住她的腰:真的想好好愛護你啊,他在心裡默默地說。 驚訝地「咦」了一聲 「你看到了什麼?」 「野花、葡萄、粗陶罐、玻璃瓶。」 「再看看。」 「難道不是嗎?我看得眼睛都疼了。」 「可不可以單純地看?就像剛出生的嬰兒一樣?不知道什麼是野花,什麼是葡萄,只是單純地看,整體地看,忘掉分類,忘掉概念,忘掉一切知識———你看到了什麼?」 「嗯……是一團混沌的光和影,還有色彩。」 「是啊,就是這樣,不要一片一片地描那些葉子和花瓣。」 「就像嬰兒那樣,什麼也不知道,眼裡只見混沌的光和影?」 「是的,就是要越過分類邊界,整體地看,把光影結構一層一層地尋找出來。」 「回到事物的本源?純粹直觀?———我忽然明白你的意思了。」 「那麼,再來畫畫看。」 天色昏暗下來,已經很晚了,畫室裡只剩了他和她兩個人。 「放鬆你的手,讓它慢慢跟著我的手走。」這會子,韓嘉俯下身來,握住小雨的手,鉛筆在紙上掃過,一筆,兩筆…… 「看,就是這樣,你越來越有感覺了。」他放開了手。 真的呢,對著那些靜物,小雨忽然就知道怎麼畫了,越畫越興奮。「哎呀,真好!」小雨笑了說,「原來這麼簡單啊!原來我可以畫得這麼好。」笑的時候,淚水還糊在臉上,覺得緊繃繃的,「你說,我會不會有一天畫得比你好?」 「好啊,」韓嘉淡淡一笑,眼神寧靜,「但願。」 「難道你就不介意別人畫得比你好?」小雨挑了眉問。 「我為什麼要介意呢?」韓嘉反問。 小雨就噎住了。是的,為什麼要介意呢?他不是那種自私的人,他總是樂於助人。想著,小雨認真地點了點頭:「謝謝你教我!」這還是她第一次心甘情願對他說謝謝。 「不用客氣啊,」他慢悠悠地說,「你能學會是因為你本來就會,我不過是幫你發現。」說著,他忽然狡黠地一笑,「你看,我就沒辦法教會一隻母雞嘛。」 「討厭!」小雨捶了他一下,「你拿我去比母雞!」 從畫室出來,兩個人就此散了。 小雨拐到資料室拿了複印資料,再走到系館門口找自己的自行車。 找到了。那裡停了很多的自行車還有汽車,擠得滿滿的。右手邊一輛銀灰色的麵包車「嘟嘟」地按了兩聲喇叭,小雨就把自己的車向左邊又挪了挪。等那輛麵包車開走了,小雨才彎下腰去開鎖,直起身來的一瞬間,不由驚訝地「咦」了一聲———怎麼會這麼巧?韓嘉就在她身邊,也在彎腰開鎖,隔在他們之間的麵包車走了———恰剩了兩個人,咫尺之遙,鬼使神差地並立在那裡。 韓嘉被「咦」的一聲所吸引,側過臉來,看見是小雨,不由笑了:「真巧,一起走吧?」兩個人就很自然地肩並肩騎著車子,一邊騎車一邊說話。 雪還在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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