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用青春記住誰(14)_歡何

十四

　　是啊，程麓不吃甜食。程麓也不愛吃麥當勞。他喜歡健康食品。他會看著畢西西把辣子雞丁裡的胡蘿蔔一一撿到他碗裡，就會皺著眉頭說：「胡蘿蔔有營養。」

　　那時候的畢西西揚起臉，笑得歡喜：「知道啊，所以我都給你吃。我對你好吧。」

　　程麓喜歡穿白襯衫。

　　程麓喜歡晚自習後去操場上看星星。

　　程麓……

　　為什麼？過了那麼多年，她還是會記得這些，記得該死的清楚。什麼時候想起來，心裡都是那種鼓滿了風的空蕩蕩的感覺。

　　這世上有些人、有些事情，他們會在你的記憶裡沉默卻頑固地存在著，會在某個相似的場景裡忽然重現，讓你措手不及。

　　隔著落地玻璃窗，外面很多穿著校服的孩子來來往往。稚氣的臉，單薄的正在發育的身體，顯得寬大的校服越發空蕩，胳膊和腿都出奇地長。似乎校服這個東西，永遠都合身不了。

　　就像是程麓再一次出現，但是很多事情已經改變，再也回不去。

　　始終在勉強地約束自己，勒令自己把過去忘記，沒心沒肺地大笑著走下去。但還是覺得寂寞，內心渴望被珍惜。眼前的溫柔……都不屬於自己。

　　「西西，你在想什麼？」祝擎揚叫她的時候，畢西西似乎已恍惚了許久。

　　回過神來忽然感覺很累，沉重的疲倦感隨著血液四散開來，四肢忽然僵硬。

　　「哦，沒什麼，我該回家了。改天我再請你吃大餐。」說著起身，把裙擺從桌子下狹小的空間裡拖出來。

　　祝擎揚也跟著站起來：「我和你一起坐地鐵走吧，今天沒開車。」

　　「好吧。」

　　兩人並肩，沉默著穿過冗長的地鐵通道。沿途的光線黯淡，就像是畢西西曾經冗長黯淡的青春。她無數次夢見，自己一個人在一個空曠得看不到盡頭的灰色通道裡焦急地奔跑呼喊著，卻始終沒有人，四周是一片霧茫茫的虛無。

　　擁擠的地鐵裡，祝擎揚安靜地站在畢西西旁邊，用身體擋住背後擁擠的人們，手繪的卡通T恤散發出似有若無的油彩香味兒，地鐵門開合之間灌進的風，讓那澀澀的清香微微地濃郁起來。

　　到國貿，畢西西揮手跟祝擎揚再見，看著他下車在月臺上站定，微笑。白T恤和淺藍色牛仔褲，在地鐵昏暗的月臺上，溫暖明亮。

　　車門合上，啟動，轟隆隆的夾帶著通道裡的風加速。藍瑩瑩的鐳射廣告在黑暗的通道裡迅速閃過。科技發展迅速，資訊像是夏天裡生長旺盛的植物，枝蔓伸展到所有的角落，鋪天蓋地。畢西西卻覺得自己的心似乎空曠得寸草不生。

　　地鐵裡，有兩個年輕的大男孩彈著吉他，用乾淨的聲音唱著憂傷的青春：

　　推開窗看天邊白色的鳥，

　　想起你薄荷味的笑，

　　那是你，在操場上奔跑，

　　大聲喊我愛你你知不知道，

　　……

　　眼淚忽然溫熱地滑過臉頰。

　　似乎是夏天，天色將暗未暗的時候，程麓穿著白球鞋一圈一圈地在操場上跑步。畢西西和安采薇坐在看臺上，吮著八毛錢一根的棒冰棒，沒心沒肺地喊：「程麓，加油！程麓，我們愛你！」

　　背過身偷偷地抹幹眼淚，打開錢包，翻出一張一百的，輕輕地放在男孩面前的書包裡。男孩子露出詫異繼而感激的表情，鞠了一躬，臉微微漲紅了。

　　他們或許不知，她當以此作別自己曾經年輕的、乾淨的、憂傷的愛恨。

　　我們都是好孩子，

　　異想天開的孩子，

　　相信愛，可以永遠啊

　　……

　　那時候我們不相信，你和我，我們終將在無涯的時間裡漸漸老去。所謂愛情，它終會在漫長的光陰中漸漸沉默成一棵不再開花的樹。

　　就像，她和程麓，還有安采薇。

　　記憶還停留在高一入學報導那天，她和安采薇站在張貼出的新生分班榜前，興奮地尋找自己的名字。夏末的校園永遠是記憶裡最深刻的風景。泡泡短袖和背帶裙。教學樓的窗戶在陽光下發光。沙沙的風吹過高大的梧桐，花香在空氣裡似有若無。那時候她們相視一笑，年少的心事在眉梢眼角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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