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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六


  玻璃門,半截透明半截磨砂,將一個空間阻隔成兩段,門側是半人高的白漆前臺,擺著諮詢的金屬牌,護士踮著腳尖趴在電腦前整理檔案。

  安小草緊握著手蹲在後門,磨砂的半截隱去身形,只留模糊的一片。硬幣,本是捏著準備撥打電話的,在手中慢慢悟熱。

  季天雷在門外詢問,護士給他查找資料,可資料陳墨早已更改。初衷不過是為了便於聯繫,卻讓安小草像隱藏在水下的海藻,遮光蔽日,不顯身形。

  門外的對話清晰地傳進,她蹲在地上腳漸漸發麻,佝僂的身子倚靠在玻璃門上,涼意沁滿。

  護士幫不了季天雷,朝他聳聳肩膀,表示愛莫能助。

  他有些急躁,杵在前臺不知所措。手機裡有七個未接電話,陌生號碼,是比賽那天淩晨時分的記錄,他直覺那是安小草打來的,可是回撥過去,始終無人接聽。

  他掏出電話,翻到那個號碼,鬼使神差的按上通話鍵。轉角的公用投幣電話響了,鈴聲清脆,從甬道的那端傳來,季天雷楞了下,按掉電話,鈴聲嘎然而止。

  他大步走過去,再撥,最終確認——就是這個電話,定是安小草給過他求助的資訊,他卻錯過了!伸手,重重一拳捶在牆上。轉頭朝病房區望去,若在這裡死守,是否能遇見她呢?

  巡房的主治醫生推門,撞上了柔軟的身體,低頭疑惑的看著小草,「你蹲這裡幹什麼?」

  她手撐著牆壁緩緩站起來,門開合的間隙,正好對上了那雙眼睛,炯炯發光,像荊棘叢中的一堆火,閃著欣喜與不可置信。

  季天雷推開門幾步走到她面前,緊緊攢著她的手腕,生怕憑空消失般。

  「丫頭,你太不道義了,居然給我玩失蹤!」

  安小草低下頭,心裡悽楚,深深吸了一口氣,從他手中掙脫開,再抬起頭的時候,變成一張冷漠的面孔。

  「你認錯人了吧!我不認識你。」她後退一步,拉開距離,手在背後握緊,指甲深深刺進肉裡。

  毫無意外的看到他錯愕的表情,他勉強撐起一個笑容,「小草,別開玩笑,我們出去好好聊聊。」

  「誰叫小草啊,你是不是從精神科跑出來的?都說不認識你了,你這人怎麼沒皮沒臉啊!」長痛不如短痛,記住自己的壞,他就能解脫了,她想。

  她能給他最好的回報,居然只剩這個,不見,忘記,還有,恨。

  主治醫生狐疑的看著他們,「有什麼問題出去好好談談,這裡是ICU病區,不要打擾病人。」抬手指了指門上方的提示牌——請勿大聲喧嘩。

  「沒什麼好談的,我不認識他。」她轉身就要離開,被他一把拉住。他的力氣很大,看出來已經隱忍著控制了幾分力道,可仍然握的她手臂生疼。

  「放手!」

  「不放!」

  兩個人倒像籠中困獸瞪大眼睛相望。主治醫生不耐煩的開口,「要演偶像劇出門右轉複健區有大把空地,再大聲嚷嚷我叫警衛把你們都轟出去。」

  季天雷拽著她往外走,也不按電梯,直接推開樓梯間的門,她死命掙脫,手腕通紅。

  天氣灰濛濛,加了一層濾鏡般,溫暖的色彩一點都看不見,幾隻雀兒在高高的道行樹梢跳躍,才顯出一絲生氣。出門右拐,複健區的沙地,他停下腳步卻不肯放手。

  「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

  他的問題讓她沒法開口,說她把自己賣了?對一個喜歡自己的男人說這樣的話,比起說不認識他更殘忍。

  季天雷冷靜下來鬆開手,伸過去摸摸她的短髮,順滑柔軟。「別說心裡沒有的話,告訴我,出什麼事情了?」

  她寧可他像對那些混子一樣,狠狠抽她一巴掌轉身離去,他對任何人都沒有耐心,獨獨在這裡收斂脾氣。她什麼都不能再給他,愛情?太遙遠太夢幻的詞,像她心裡捂住不會發芽的種子,她要把它拔掉。

  「你走吧,別來找我了,就當我們從來不認識,我看見你就討厭。」她臉上是再自然不過的厭惡神情。

  「我做錯什麼了?」他握住她的肩膀,瘦骨伶仃的硌手。

  她望著他,眼中滿是鄙夷,「你知不知道,從頭到尾我就沒對你說過真話?連名字都是假的,我不過是拿你開心,耍你玩的。」

  認識我,是你最大的錯誤,對不起,雷子哥,把我忘掉吧,就當踩著狗屎把過去都蹭掉吧,我什麼都給不了你,除了災禍。

  他不可置信的搖搖頭,「這不是真的。」

  他在內袋裡摸著那枚光滑的硬幣,抓起她的右手攤開,將它放在她的掌心。「幸運硬幣,正面就出擊,背面就逃跑。小草,你敢握著它說你不是在逃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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