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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一


  靜。

  不知過了多久,向南飛終於抬起頭的時候,他發現所有的人都悄悄地離開了,地上亂糟糟地放了一堆錢。67塊。

  天色暗了下來,那個好心的大哥早已悄悄離開。向南飛不知道他是誰,但他真心地感謝那位大哥,感謝那麼多好心人,感謝這個世界,它充滿了愛。

  晚風微微吹過,天上的雲彩飄走了。冷風掠過向南飛的臉頰,漸漸吹幹了他眼中的淚水,向南飛就是在這樣的風吹雨打中一點一點學會堅強的。

  他知道,他會飛得更高。

  第二次在街頭賣唱,向南飛比上次又多了一件行頭--一副墨鏡。

  他還是害羞,怕被人認出來。他總是能吸引很多人,總是能感動很多人。那天他戴了墨鏡站在街頭,周圍是熙熙攘攘的圍觀人群,人們都用帶著敬佩和讚賞的目光注視著他,甚至有個女孩靜靜地在人群中幾乎聽自己唱了一個下午。當他唱起那首《感恩的心》時,那女孩就忍不住當場哭了。

  一個白髮蒼蒼的老婆婆看看向南飛,不住地搖頭歎息:"這孩子可憐喲,手也斷了,眼也瞎了……"

  從此之後,向南飛就再也不戴墨鏡了,一身輕鬆地坦然面對每一個人。

  剛開始,向南飛會害臊,會心虛,但是朋友們對他說:"你做得很棒,這是勞動,並不是丟人的事。真的,我覺得你的位置比我高。"

  漸漸地,向南飛也就自然了,習慣了。每天早上八九點出門,在街頭放把椅子,在腳邊的琴袋上放些零錢,一直坐到晚上,有時一天能賺一百多塊。

  住在那條街上的人們很快就習慣了每天上下班的時候聽見歌聲,習慣了看見大街上一個陽光帥氣的小夥子抱著吉他動情地唱著,來往的行人經常可以看到向南飛自彈自唱的身影,最讓人難忘的,是那雙坦誠無畏的眼睛。

  常常,駐足圍觀的人群過於密集了,從人行道圍到馬路中央,又從馬路中央圍到馬路另一關的人行道上,因為路窄,車輛堵得如一團麻,亂糟糟的,人群亂哄哄地擠來擠去,城管趕來維持秩序,但是居然被人群堵在週邊插不進去,後來警車來了,幾個員警忙著疏散人群,竟有媒體記者扛著攝像機聞風出動,場面混亂極了。但是讓人驚訝的是,圍觀的人群緊緊地手拉手,圍在向南飛身邊不讓員警靠近,好一通折騰,聽說差點招來了防暴部隊。

  慢慢地,整條街上的人都認識向南飛了,後來,他在當地成了小有名氣的歌手。

  曾經有過幾家媒體記者找到他,想拍他的可憐相,但是他拒絕了,他說:"我不可憐,也不需要可憐,我不是人們放置多餘淚水的地方,我同樣也可以實現自己的價值……"

  是的,強者不需要同情。

  有時向南飛在街頭賣唱會阻亂秩序,城管會毫不留情地呵斥他離開,並處以罰款,這樣向南飛一天就全白乾了。開始,向南飛還是挺害怕城管的,但是時間長了,城管也漸漸生出了幾分敬意,他們覺得這個向南飛不簡單。熟悉了,向南飛和城管成了好哥們兒,有時候向南飛抱著吉他在那兒唱歌,幾個城管就站在一旁聽,聽完了放上幾塊錢。有時圍觀者少一點的時候,向南飛會看見幾個年輕人遠遠地站著在聽自己唱歌,清一色染著黃毛,松垮垮的黑襯衫,肥大的牛仔褲上淨是窟窿。他們聽歌的時候臉上沒有一點戲謔,安靜得甚至有幾分莊重。但是他們一般是不敢站到人群的裡層的,只是在向南飛休息的時候,那幾個年輕人才會小心地上前放下些鈔票,然後很快地轉身走開。

  城管指點著說:"看見沒有?那幾個小混混也給你投錢了呢。"

  向南飛認識他們。

  雙方當然不會很熟,他們也不知道彼此的名字,那是很久以前了,向南飛還同他們一樣是小痞子的時候,雙方曾經合作去偷過東西。他們只記得,偷來的八千元五五分成,只記得,第二天他們都看見被偷的那戶人家哭天喊地,然後他們若無其事地淡漠地走開。

  然而,那幾個年輕人可能已經不認識向南飛了,或是彼此都裝作不認識。向南飛直視他們的時候,他們是不敢迎著向南飛的目光的。

  向南飛知道他們這幾年都是混過來的。也好,讓他們混下去,總有一天他們會明白。

  向南飛還交了許多朋友,開始他們認為他應該會有些猶豫和敏感,因為他的經歷,因為他的手。但是後來他們發現向南飛其實很陽光。他很快樂,他比他們快樂。因為他比他們懂得知足,他比他們看得開。

  現在,他依然和以前的朋友有聯繫,向南飛有時候會去找他們敘敘,大多數時候他們只在網上聊天。向南飛在QQ上認識了一個女孩,名字很特別"窗邊的小豆豆"。這讓他一下子就想起了竇欣。對方聊得很投機,兩個人都喜歡黑柳徹子的書。向南飛說自己非常喜歡吉他,窗邊的小豆豆說:巧了!我也喜歡吉他,很久以前我男朋友教我的。但是,後來他走了……

  向南飛問:他為什麼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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