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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三


  "開心。"

  "那就好。"女人說完就又沉默了。向南飛說"謝謝您記得我。"的時候,她只是點了點頭,她非常累了,她一直在想一件事。想了很久很久。

  "小南。"女人對他說,"你能幫阿姨一個忙嗎?"

  向南飛有點兒意外:"什麼忙?"

  女人輕輕地歎了口氣。她說:"我知道,我們家文子壞,他打過你、罵過你,你別記恨他。"

  向南飛想了想,說:"沒有啊,我們都挺好的。"

  "教員都給我講了,文子特討厭,他打人了。我知道就是你。"女人笑笑,又說:"真對不起,但是求你不要生他的氣。文子以前可不是這麼壞。"

  在人家母親面前,向南飛能說什麼?更何況人家給你道歉了呢。他只好揀好聽的說:"沈露文不壞,他對您那麼孝順。"女人聽了,說:"是嗎,他是孝順。"

  女人不說話了,眼裡忽然泛起閃閃的淚光。向南飛有點莫名其妙,但是女人對他說了這樣一番話:"我們也許也不會見面了。我要去一個很遠的地方,可我答應過給他寫信。但是……我寫不了……我真的寫不了!我不想讓文子知道原因。小南,我求求你別記恨他,你替我給他寫信吧!"

  向南飛當場愣在那兒了。女人反反復複地請求著,他終於聽明白了:女人要自己給沈露文寫信。向南飛覺得非常的奇怪:"可是,為……為什麼?"

  女人臉上那種似乎決絕的哀傷把他嚇住了。女人只是告訴他,一個月寫一封就可以了,不用多長,只要用一個母親的口吻寫就可以。女人根本不給他拒絕的機會,就流著淚把東西掏出來給他。一共是二、三十個信封,還有一疊厚厚的信紙。她說:"我相信你能寫的!"

  向南飛想了一會兒,這麼個小忙,幾封信的事能幫就幫吧,也許她真的有什麼難言之隱。他也就不再問了。

  女人臨走之前告訴他,這些信封都是提前蓋了郵戳的,把信寫完了直接裝進去,投進樓道筒壁上的收信箱裡,神不知鬼不覺,可以輕易躲過教員對信件的檢查。誰會想到從郵局到傳達室,再從傳達室到各個樓層的大小信件裡會混進這樣一封信呢?

  也就是說,向南飛是代替這女人給沈露文寫信的"假母親"。還真有意思!

  女人還說了,當沈露文把回信投進郵箱裡之後,把信偷偷拽出來--郵筒與牆壁的接合處有條裂縫,甚至有過信封從哪兒掉出來的事。然後,看了回信就再回給沈露文一封,當然要隔開十天半個月的。

  向南飛饒有興致地答應下來,這件事讓他有種做賊似的興奮。他把這當成了一個遊戲,雖然表面上信誓旦旦。

  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一件怎樣的事,更不知道自己寫的信對沈露文意味著什麼。

  "謝謝你,小南。"女人含著淚光向他致謝。她該走了。推開門,女人回頭沖他笑了笑。那是怎麼樣一個蒼白的笑容啊,天已經無聲地黑下來了。濃濃的黑暗襯托著那張蠟黃的笑臉,那是多麼無力的笑,無力到近乎透明了,透明到近乎融化在黑暗裡。向南飛竟然看見了,看見了那張笑臉上的溫柔,看見那可以稱之為愛的東西,那是多麼溫暖啊!他還看見了一種哀傷的惜別,女人對他說:"好好照顧自己,再見!"

  他看見了女人眼角最後的一點淚光。

  那是女人最後一個笑容,溫暖的笑容。

  一切都是最後一次……

  門無聲地關上了,一切都斷了,無聲無息。只有輕輕的腳步聲漸漸遠去。

  向南飛此時並不知道,以後的一切將由自己來延續。

  那段日子依舊很平靜,除了除夕那一夜的狂歡活動,所有人一起在食堂做年夜飯,還有許多家長也一起聯歡。向南飛孤身一人坐在桌前,看著周圍團聚的場面,看著有人甚至抱頭痛哭。他差一點兒就哭了,真的好孤單。

  沈露文有些惆悵地盯著盤子發愣,今天他的母親沒有來。

  那些日子,一切照舊,沈露文還是樂於擠兌向南飛,向南飛練吉他的事傳遍了少管所,很多人對此並不看好,向南飛要頂著許多異樣的眼光。更有甚者,沈露文帶著幾個弟兄故意去音樂器材室泡著,他們成心找向南飛的茬兒,沈露文常常擼胳膊挽袖子地逼向南飛滾蛋:"你小子再敢在這兒鋸床腿試試?"

  向南飛常常被趕跑,但是他絕不會放棄,他幾乎是固執地在練。那把吉他不知浸泡過多少汗水、鮮血、淚水,幾乎已經變了色。但是越來越多的譜子就是從那些血水、汗水和淚水中一點一點流淌出來的。

  他恨死沈露文了,他想報復一下,捉弄捉弄他。嘿嘿!

  信是最好的途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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