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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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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這一瞬間,承鐸心裡已轉過無數個念頭。明姬卻不知道,見他望著自己不說話,便問:「怎麼?」 承鐸一笑:「不怎麼。只是你一個小姑娘呆在這到處血污之地,人多是爛創破口的……」 明姬聽他說「小姑娘」,不自覺就想起在平遙大道上遇見他時他那副神情,想到那副神情,隱隱覺得不妙,便不待他說完,急忙道:「我不怕的。」 承鐸慢條斯理地說:「我還沒說完。這裡男人還多是不穿衣服,赤身露體的。」他第一句本想說「不僅不害怕,反倒研究上了」。被明姬一搶,話鋒一轉,便也開起玩笑來。 一旁一個光著上身正紮繃帶的兵士聽了承鐸這句,便「嘻嘻」地笑。 明姬聽了那笑,臉刷地紅了。承鐸還沒來得及把那「不僅不害怕」接出來,她已經一跺腳,跑了出去。 東方把那個兵士的傷處理妥當,轉頭對承鐸道:「明姬越發沒輕重,在你面前倒論起攻防上下來了。」 承鐸微笑:「你別老訓著她,她說得很好。」 兩人一邊說著,一邊踱出那醫帳。 出了醫帳,四面無人,那太陽便斜斜地升上了中天,照開晨靄。方圓之境,盡收眼底。 「我也正想找你。今日之戰有些古怪。我軍中有細作通胡人。」東方斟酌了一下,揀著邊角的意思說:「前面的胡人兵馬不知消息,後面的援軍倒先知道了。」 承鐸仍是一笑:「今番回燕,古怪的事也不多這一樁。」 東方看他還是這般氣定神閑,心想:難道他已知道細作是何人?這人到底有多少事不在他掌控之中。 東方便站住了:「習鑒兄,我初來這裡,你就不疑我底細麼?」 承鐸也也站住,並不看他,悠然開口道:「你本姓張,是這燕州平遙鎮上世代務農的人家。你自小聰穎,六歲時令尊送你入學,望能另辟仕途,興旺家業。你八歲時,有一雲遊道人途經此地,你竟違逆父母,隨他走了,從此杳無消息。九年後,你忽然回鄉,令尊令堂已相繼過世,只有幼妹流離鄉間。你便帶了妹子在平遙鎮西三十裡的深鄉結廬隱居,改名叫東方互。是以這十裡八鄉的農人都知道東方先生,卻不知東方先生從何處來。」 東方聽了,不置可否,只微笑道:「這並不能說明我就不會做奸細啊。」 承鐸轉頭望他,道:「人的生平好打探,人心卻最是難看明白。只是時常覺得,人心既是難測,我又何必要測。然之兄,于我一人而言,你是什麼人都不打緊;以三軍性命而論,我有監查處置之責。但盡我之責任,余事又何需自擾。」 東方望著承鐸,見他臉色平淡,覺得承鐸這人有時候分明心腸很熱,有時卻又極冷眼。相比之下,自己反流入世俗了。 * 這晚,承鐸在他的大帳裡伏案畫著一種奇異的圖形。白日裡他讓明姬的話一提,忽然想出一種對付胡人騎兵的法子來。他在素白的紙面上以筆勾畫著,忽又站起來想想,再坐下望著那圖看一陣,又把自己的佩劍舉起來淩空一轉。 他並不去注意大帳角落裡,茶茶已經蜷在一堆氈墊上睡著了。她被承鐸帶回了大帳,不再回那低矮的窩棚裡。即使是這帳中狹小的一隅,也已足夠讓她安然睡去。 有些人不會活在昨天,因為昨天已然過去;也不會活在明日,因為明日有太多不可知。當擁有溫暖的床榻,迷蒙的睡意,足夠的時間,就只管睡吧。 第七章 貓眼 承鐸想的方法很簡單,即用長兵器借助衝擊之力砍斷敵人的馬腿。戰馬就是騎兵立足根本,馬失一蹄便不能行。而這個法子也要相應的兵器,這個兵器讓承鐸給畫了出來,形狀大略似戟。 一般的青銅制戟,是宮防衛兵所執,將矛、戈合成一體,既能直刺,又能橫擊。承鐸想出來的這戟卻又不大一樣,一端如矛,矛側有狀如新月的利鉤,戟長八尺,不待胡人的彎刀近身,便可先勾住馬腿。那彎鉤便是用來砍那馬腿的,橫戟一勾,可挫其騎;再順勢撤戟直刺,可斃其敵。這兵器便是和這一勾一刺的招式合起來用的。 承鐸找來東方,屏開左右,把這個意思說了。東方細想了想,覺得可以一試:「這個法子需有兩個前提。一是機密,二是出奇。練成之前,我們最好不出兵。」 承鐸皺眉:「避戰,這似乎……不是我的作風。」 「戰勝不止是殲敵,而是儘量以己之存換彼之亡。」東方停頓一下,「你該不會覺得避而不戰就是窩囊吧?」 承鐸不屑地回道:「這麼低劣的激將法你也用得出來。」 東方心中暗笑:低劣不要緊,有用就行。 果然這月餘,承鐸便逡巡不戰了。胡狄大汗的騎兵逼到營前十裡,駐紮得十分嚴密,安設得格外穩妥。只是每每滋釁,都被承鐸命步兵以強弩射回,火燒石砸無所不用,只不出兵。胡人欲戰不能,既氣悶又生疑,摸不准他到底要怎麼。 楊酉林和趙隼各從東西二營抽出騎兵兩萬騎,退後五裡下寨,一應訓練都聽從東方調派。承鐸卻只坐在中軍,每日看三軍坻報,楊、趙二人輪流回營,就連中軍大帳左右的親兵都不知道秘訓騎兵之事。 * 這日承鐸正伏案寫奏報。哲仁趨至大案右首,低聲道:「後營管營妓的僕婦報上來說,有人告發茶茶偷了東西。說是以前見她把什麼東西埋在廄槽柱下,被人看見還別處藏過。」 承鐸語氣不佳:「你越發長進了。這種事情也拿來問我!?」 哲仁便請示地問:「那麼還是攆了她下去?」 承鐸頭都沒抬,「嗯」了一聲。哲仁轉身走到帳門,承鐸又突然把他叫住了。他想不出有什麼東西會令茶茶想要偷起來。似乎什麼看在她眼裡都是毫不熱切的。再則,茶茶如今到了承鐸大帳裡,難免招人妒忌,那起告發的婦人自是沒安什麼好心的。 他想了一想,吩咐道:「你帶兩個人去,問著她們,以前都藏在什麼地方了,去搜一搜。」 哲仁聽他這一令,不由得「啊」了一聲,心道:這搜營妓氈蓬的事也拿來我辦?見承鐸不像開玩笑,只得答了聲「是」。 於是哲仁去了半日,又進來回說,搜過了,幾個女人說了,但是沒搜著。承鐸聽了,便叫他去把茶茶帶到中軍帳來。茶茶跟著哲仁進來。她第一次進中軍來,忍不住抬頭打量了兩眼中軍帳裡的陳飾。只聽承鐸沉聲道:「有人告發你偷盜,以前埋在氈房前面的木樁子下。」他說完停下來,見她神色專注起來,便接著又說:「如今東西我已經令哲仁搜到了。」 茶茶似乎有些吃驚,那麼是確有其事了。 「你是奴隸,不能私藏什物,所以就不給你了;你又是啞巴,我也問不出緣由,這次就罷了,以觀後效吧。」承鐸並不知那是何物,只能模棱兩可地編派。 茶茶神色微變,睜大眼睛望著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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