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暗戀·橘生淮南 | 上頁 下頁 |
一七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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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哥找什麼呢?」男孩的聲音有些像上杉達也(日本動漫《棒球英豪》中的男主角)的中文配音,陳曉森有些走神兒。 「學生證。我要帶她轉轉學校,要進圖書館可能會查證,昨天向咱班女生借了一張給她用,結果我自己的反倒找不到了。」 「拿我的吧,在錢包裡,你打開抽屜就能看到。」 「那好吧,謝了。」 徐志安走向整個宿舍唯一收拾得很整潔的組合書桌,半蹲在地上,拉開了抽屜。 陳曉森回頭,另外幾個男生已經紛紛重新倒下,把頭埋進枕頭繼續入睡了。只有「上杉達也」同學靠牆坐著,略帶怔怔的神色,眼睛半睜半閉,看著漏進室內灑在地板上的那一塊方方正正的陽光。 他看得入神。她也看得入神。 聽到抽屜合上的聲音,陳曉森慌忙低頭,徐志安向床上的男生說了聲「謝謝」。男生笑起來,眼睛彎彎,說:「不客氣,有事給我打電話。」 眼睛彎到看不清目光的指向,所以有一瞬間陳曉森覺得那目光是投向自己的,仿佛舞臺上方的追光,周圍都是黑暗的虛無,只有她自己孤零零地存在。 存在。 她並沒有遺失全部的存在感,即使陽光普照。她想著,心情漸漸好起來。 他們繞著P大的湖轉了幾圈,陽光正好。十月初的北京還有些許夏天的殘溫,湖邊居然還有花開著,不知名的花綻放得正盛,一簇簇豔麗的粉紅開滿了枝丫,甚至遮蔽了葉子,擁擠得很是熱鬧。圖書館終究還是沒進去,今天查證的老師格外嚴格,瞟了一眼就把徐志安攔在了外面:「這是你的學生證嗎?」 站在他身後的陳曉森瞟了一眼被老師捏在手中的橙色卡片,上面那個笑得滴水不漏的男孩和徐志安相差太多,連撒謊矇騙的餘地都沒有。 他低頭跟老師道歉,兩個人只能離開了入口。陳曉森迎著陽光抬起頭,高大的深灰色建築物背靠湛藍的天空安靜地佇立在眼前,徐志安一個勁兒地道歉,她輕鬆地笑笑說:「我就沒想進去。」 「走馬觀花,不過就是因為它很有名氣,可是裡面海量的藏書我又不會看,何必要進去。」 徐志安松了一口氣,問她想要去看看建設中的鳥巢、水立方,還是去後海,琉璃廠什麼的老北京景點。她禮貌地笑笑說:「你決定吧,我無所謂。」 陽光曬在身上很舒服。她莫名地開心,又莫名地沒興致。 很久之後,徐志安慢慢地歎了一口氣。 陳曉森目視前方,慢慢地打了一個哈欠。 牽著她的那只手不知道什麼時候松了下來,陳曉森停住,他們此刻已經走到了學校的大門口。 「這是?」 「西門,算是正門。一起照張相吧。」 「哦,好吧。」 拜託路過的本校同學,他們肩並肩照了一張平淡無奇的照片。徐志安沒有表情,t恤的領子歪到一邊,額頭上有些許汗珠;陳曉森笑容平淡,一夜行車讓她有點兒黑眼圈,臉上也油油的。 徐志安盯著數碼相機的螢幕,看了好長時間。陳曉森詫異於這樣的照片有什麼好研究的,不過沒有開口催促。 「曉森,你不高興嗎?」 她訝異:「沒有啊。」 「那你開心嗎?」 她停頓了一下:「挺高興的。」 「你能過來,我很開心,昨晚差點兒睡不著覺。」 徐志安陳述的語氣中並沒有開心,卻有隱約的心酸。陳曉森扭開臉,她不想承認自己此刻竟然有些同情徐志安——同情自己的男朋友,毫無資格和立場,滑稽而悲哀地同情。 別人的異地戀都是怎麼談的?每天用短信、QQ不停地告訴對方「我愛你」「我想你」「你過得好不好」「乖不乖」「有沒有思念我」一到假期,就忙著訂票收拾行李,輪流奔赴彼此的所在地?又或者,牽手、擁抱、親吻? 陳曉森發現自己並不是很清楚。 他們之間有些尷尬的隔膜,明擺著,卻誰都不捅破。徐志安用盡心力地對她好,每天在QQ上等待,早中晚的短信,噓寒問暖,五一、十一都跑回家鄉去她讀書的大學看她 …… 誰都說:「你男朋友真好。」上鋪的室友在背後不平,認為陳曉森跟她都屬於平均分的雞肋,憑什麼陳曉森的男朋友是深情高才生? 所有人都在對她說:「你真幸福,徐志安真好。」 這種輪番的轟炸強化讓她一度錯覺,自己的確應該愛他,因為他很好。 畢竟不是不切實際的爛漫灰姑娘了。灰姑娘並不是真的灰姑娘,她是個落難公主,除了被迫做苦力之外,她的一切都是完美的。 所以,陳曉森比誰都懂得自己應該安分。她告訴自己,安安分分地過日子,反正她已經得到了太多平均分,她的人生已經及格,不必像別人那樣因為爭強好勝的欲望或者迫于無奈的現實而焦灼拼搏,甚至連感情都馬馬虎虎得令人羡慕。 人要過好日子,就不能瞎折騰,不能胡思亂想。世界上究竟有多少能夠在婚禮現場提著婚紗狂奔逃跑的新娘? 當QQ上徐志安告訴她系裡的學生會十一有活動,他走不開,所以不能去看她的時候,語氣中有濃濃的歉疚。她明明因此甚至松了一口氣,然而看到那份歉疚,良知讓她不忍。 「我去北京找你吧。」她說。 就是這麼一個未必很真情真意的舉動,讓他感動萬分,開心地打出一大堆表情符號。陳曉森默然,手指懸空在鍵盤上,抖了抖,但還是收了回來。 這份廉價的關懷,給了她安慰自己的理由——畢竟,我也為這份感情付出過,我也是在經營著的。 在北京走馬觀花了一整天,她累得早早地睡下了。 鬧鐘時間定得很早,她特意早起,因為要化一個淡妝。今天的活動很特殊,她不能像昨天那麼形象狼狽。 不過,有自知之明的人往往比較痛苦。陳曉森對著鏡子,不得不承認,她長得太平凡了:微微有些大的額頭,鼻翼兩側粗大的毛孔,下巴有點兒方,只有眼睛還稱得上有神采,不過遠遠稱不上顧盼生輝。 她很久沒有特意打扮過了,手指觸及蜜粉盒的時候有些抖。她努力回避自己特意修飾的原因——每每想到此,心底就罪惡感翻滾。 徐志安來接她,眼前一亮,一個勁兒地誇她好看。 他每誇讚一句,她就難過一分。 他們打車到了歡樂谷時,其他人都已經在門口集合了,她從遠處走過去,忽然覺得自己連走路的姿態都很彆扭。 今天除了陳曉森和徐志安,還有同宿舍的老五、老六和他們的女朋友,以及,盛淮南。 昨天,徐志安的學生證被老師抽走的時候,她極為留心地看了一眼,連「盛淮南」那麼小的三個字都看清楚了。 「人齊了就趕緊進去吧,」盛淮南笑著招呼他們倆,「今天遊人多,大家要注意,不要走散了,請時刻圍繞在我這個電燈泡周圍。」 大家嘻嘻哈哈地跟著他朝檢票口走了過去。徐志安拉起陳曉森的手,她微微掙脫了一下,像是一種本能。 罪惡的本能。 一路走馬觀花,她的沉默在熱鬧的環境和活潑的同行者們的掩護下,顯得並不突兀。徐志安只是牽著她,並沒勉強她參與大家的聊天,自己倒說得很歡。 陳曉森偶爾抬頭看看徐志安興奮的樣子,對比昨天的沉默尷尬,感到了一絲愧疚。 他喜歡她。她卻讓他很難過。 陳曉森從昨天到現在都還沒跟徐志安聊起過昨天看到的同宿舍的同學,也沒問過他們誰是誰——原本遊覽的路上有些沉悶,這是絕佳的話題,可以不費神地讓徐志安一個個地給她介紹,講講宿舍裡的事情……可是她沒問,沒有側面打聽,哪怕是一句話。 動機不純的事情,她不想做。一想到徐志安可能會盡心盡力地給她詳盡介紹,並以此逗她開心,她就罪惡感滔天。 老五、老六的女友都打扮得很花哨,把陳曉森襯托得很樸素。排隊買票,入場,商量先去哪個專案排隊……單身一人的盛淮南扮演著協調指揮者的角色,但是並沒有獨斷的感覺,始終是商量的語氣和態度,但說出來的話自然讓別人覺得不需要操心,由他決定就好。笑眯眯的表情充滿親和力,但是只有陳曉森發現,他總是和他們站得有一定距離,仿佛不是一個集體內的——或者說,周圍的一切,熾烈的陽光,熙熙攘攘的遊人,假山,水池,飄過的歡呼聲尖叫聲……也包括他們六個,通通都成了盛淮南的背景色。 「花癡了嗎?」她自嘲道。 一個乾淨、好看、舉止文雅的白襯衫少年而已。 可是他身上有種強烈的存在感,和陳曉森平淡、懶散的人生完全不同的存在感,讓她無法不全神貫注地追隨著。 她不是沒有遇見過帥氣的男生,自己在大學裡也會被室友拖去運動場或食堂偷看財會系的校草,臥談的時候聽著她們的評論,用各種動漫詞彙來給各位帥哥歸類:溫柔眼鏡系、冰山腹黑系……可是她懶洋洋的心,從來沒有一絲一毫的震動;也不是沒有遇到過學生會裡看起來忙碌充實、神色匆匆的幹部,能夠把一群人指使得團團轉……然而,她也不曾羡慕或者欽佩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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