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暗戀·橘生淮南 | 上頁 下頁 |
一六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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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光著腳,在空中搖來晃去,姿態倨傲而天真,靠在他肩上,看著夕陽一點點融化在高樓和雲霧中,散成一片曖昧的火燒雲。 天空另一邊已經有星星亮了起來。 「我來過這裡,很認真地對著地圖辨認過的,我來給你講!」她面向絢麗多姿的霞光,背靠沉沉逼近的灰藍天幕,突然張揚起來,笑得毫不保留。 「好。」他鼓勵地笑著看她。 「你看。 「南面是故宮,故宮的更南面能看到長安街,由東向西,長得望不見盡頭。 「西面能看到西單,你用力望,說不定能在地鐵附近大十字路口的人群中,找出汗流浹背地等待紅綠燈的我。我們的學校也在西北,太遠了,這裡看不見。我有時候都懷疑,那個銅牆鐵壁的大工地究竟算不算北京的一部分。 「東面能看到國貿,一片繁華。我們院的很多學長學姐天天在那個區域忙忙碌碌,也許我們能看到。 「北面有一條鼓樓大街,東西走向的街在眼前彙聚,像Y字形,下面這南北走向的一豎就和我們所在的景山以及南面的故宮、天安門連成了一線。」 它就在這裡,全部都在這裡。 她絮絮地說著,將自己能夠辨認出來的都說給他聽。直到晚風習習吹沒了斜陽,直到吊嗓子的大叔不知道什麼時候消失不見,天空安靜下來,長安街上的燈一盞盞亮起。 天安門、人民大會堂,還有好多她分辨不出的,雄偉壯闊的,雖然在北京待了兩年卻從沒看過的地點。 那裡永遠人滿為患,攢動著無數對北京有著好奇和夢想的人,在各種並不好看的建築和雕像前排著隊,比著v字手勢,留下與這座城市有所瓜葛的證明。 然後有些人選擇留下,有些人只想要看一看,也就滿足了。 她不知道那裡是不是北京。 國貿、西單的燈也亮起來,高樓林立,各自為政,像兩群冷漠的、背著手的人,遙遙地東西相對。霓虹燈流動著光彩,不知道是不是這座城市賴以為生的血液。 於是那裡算北京嗎? 北京是眼前這片夜色下漆黑如海洋的故宮? 又或者,北京的未來的確在西北方看不到的角落裡,因為那裡有無數為了征服它而來的年輕人? 還是在她永遠不會熟悉得如數家珍的胡同裡,在三輪車大叔穿梭而過的後海沿岸,在紫禁城城根下遛鳥、拉二胡、談時事的馬紮上? 他們還能去哪裡看北京。 「我師兄告訴我,國貿附近有一座很高的建築,那裡最高層的男廁所的小便池,」她不好意思地頓了頓,繼續說,「是面對一塊玻璃的,落地窗,可以看到非常美的北京的夜景。」 盛淮南大笑起來:「那真的會給人一種尿了全北京的感覺。」 洛枳拍手大叫:「對,就是這句話,他們常常會在鬱悶的時候說:『走啊,尿北京去!』」 這不大雅觀的話,竟讓兩個人都興奮起來了。 「我沒想到,我會這樣離開北京。」 盛淮南著了迷似的看著四面八方的萬家燈火,聲音低落,卻並不很傷感。 洛枳從朱顏的E-mail中得知,他們最終設法辦好了手續。在盛淮南媽媽的強烈要求下,他還是順從了她的心願,準備隨朱顏前往新加坡,並在當地申請大學。 「這樣沒什麼不好,我相信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尤其當主人公是你的時候。」洛枳真誠地說。 他感激地笑笑。 「你這一年,都在做什麼呢?」洛枳輕聲問。 盛淮南並沒有回答,反而站起身,走到她面前,鄭重地說:「我今天來找你,是希望能代替我的父母,對你和你的媽媽說一聲『對不起』。」 洛枳沒有看他,也沒有露出一絲驚訝的神情,只是看著遠方,輕輕問他:「你都知道了?」 「我那時候回家為爺爺奔喪,是眼看著我父親被從家裡帶走的。對他們不利的證據太多了,我媽媽甚至一個都沒有和我提,可能是不希望我看到他們太多不堪的一面吧。雖然我早就看夠了。」 洛枳不知道是否曾經有人看到過這樣的盛淮南,坦誠而不脆弱,像是終於要將一切攤開來給她看。 「是我自己去問了很多當時和父親關係還不錯的叔叔、伯伯才知道了大概。當然,說是很多,實際上都給我吃了閉門羹,最後只有一個人見了我。」 盛淮南的肩膀瘦下去很多,他背著她的時候,洛枳就已經能夠感覺到肩胛骨硌著她的喉嚨。 「我媽媽得了甲亢,瘦得嚇人,眼睛也凸出來,精力充沛得很,沒日沒夜地在家裡哭。我當時提著禮品跑去問所有可能幫忙的人,無一例外吃了閉門羹。爸爸的事情結束了,沒有任何餘地,但是我想要救救我媽媽。她只是個大夫,這麼多年,這些事情她一直努力地攔著我爸爸,只是沒有成功,畢竟那是她的丈夫,和她已經好幾年不說話的丈夫,她……我不希望她什麼都沒有了,還要付出這種代價。」 盛淮南撓撓頭,歎口氣,有些尷尬地笑了。 「可是我沒這本事,我連這種事情該找誰、怎麼求人都不會,戳在人家社區的保安室,被人奚落得像個傻子一樣。世態炎涼。我這才知道,我的那些所謂的優秀和能力,都是建立在一個安穩的基礎之上,一旦毀掉,我只是個白癡而已,連怎麼求保安通融都不會。」 他說話的聲音依舊很好聽,帶著一種少年的昂揚和乾淨,即使說起再難堪的事情,也依舊帶著一種輕描淡寫的味道。 輕描淡寫得讓洛枳不敢深思。 「最後我終於抓住了救命稻草,結果把自己的學位都丟了。我媽被氣得咯血,直接昏過去了。不過幸好,學位的犧牲也算值得,最後她沒事了。 「她好了之後,我就和她提到了你。我說我需要去趟北京,給你個交代。她聽完之後想了一會兒,竟然又昏過去了。」 盛淮南輕笑一聲,撓撓頭。 「後來,後來都是朱顏告訴我的。」他也叫她朱顏,而不是姑姑。 「我這才去問了我媽媽。她承認了,當年是我爸爸負責採購的,吃了好大一筆回扣。那批機器問題很嚴重,其中有幾台幾乎都是要報廢的。你爸爸的意外,是機器的錯,也是我爸爸的錯。」 然而,最終事故被認定為操作失誤,擅離職守,責任歸於洛枳的父親。 盛淮南停頓了很久,深吸一口氣,慢慢地說:「是他太貪婪無恥,輕賤人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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