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暗戀·橘生淮南 | 上頁 下頁
一〇九


  「回學校吃,還是在附近找找看?」許日清正說著,忽然驚喜地拍了一下手,「對了,我突然想起來,這附近應該有三元梅園的店吧?我想吃杏仁豆腐了。」

  洛枳茫然地點點頭,說:「好,你指路。」

  天色漸晚,頭頂天幕一片藍紫色。蕭索的北京冬天總是讓洛枳想起小時候跟著媽媽為生計奔波東跑西顛的那幾年,每當太陽完全落下去的時候,她就會感覺到心底一陣涼,一種想哭卻又並非出於悲傷的感情充盈了整個身體,直到夜幕徹底降臨才會消失。即使彼時她還年幼,即使直到今天她仍然無法理解這種對於黃昏的嚮往與恐懼,這種感覺也仍然在每個黃昏擊中她,從未失約。

  「怎麼了?」許日清站住,看著有些魂不守舍的洛枳。

  「沒怎麼。」洛枳咧了咧嘴,跟上她繼續向前走。

  許日清的方向感差得驚天地泣鬼神。她們像拖著水泥袋子的民工一樣氣喘吁吁地徒勞轉圈,終於在繁華的交叉路口看到了紅黃相間的牌匾。

  「看到了,那個紅黃相間的,是吧?」許日清興奮地指著前方。

  「麥當勞嗎?」

  許日清用空閒的右手臂狠狠地勒住洛枳的脖子:「我告訴你,中國的民族產業就是被你們這群人逼上絕路的!」

  洛枳肅然,點頭點得像廣場上覓食中的鴿子。

  許日清吃了小半碗就放下了。

  「吃飽了?」洛枳抬起頭問。

  「沒有想像中好吃。不吃了。」她微微噘著嘴,像偶像劇中驕傲美麗的大小姐。洛枳眯起眼睛看她,竟然覺得怎麼都看不夠,每個角度都很好看——並不是美得驚天動地,但就是很好看。

  於是她也點點頭:「其實地壇也沒有我想像中那麼……」她想了半天,也沒找到一個合適的詞來形容。「沒有那麼好。」最終不得已,用了樸素而萬能的「好」字。

  許日清詫異:「那你以為地壇應該是什麼樣的?」

  洛枳不知道應該怎麼說,低頭沉默地笑了笑。

  「你怎麼是這樣的人?」

  洛枳聞言有些糊塗地微張著嘴看著眼前的女孩,對方托腮望著她,和自己一樣一臉的探詢與不解。

  「我是……怎樣的人?」

  許日清搖頭:「你跟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相比,太不一樣了。」

  「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那次受張明瑞的囑託,她扮演了一次惡女人和知心姐姐的合體,然而無論怎樣努力回想,記憶都有些模糊,兩個人究竟說了些什麼?

  富含目的性的見面讓她的行為舉止有些變形,究竟留給許日清怎樣的印象,她自己也完全沒有把握。

  「其實那天和張明瑞一起自習的時候,我就覺得你和我印象中不一樣。今天再看到,發現更不一樣了。」

  洛枳用食指抹了抹額頭,發現果然是一手的油光。她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來回應許日清,場面因而再次冷清下來。其實她心裡有些難過,明知對方正在努力地說些坦誠的話,她也不是不想迎合,只是不知道該怎麼承接。這一路上,她們時不時也笑著開玩笑,說到某本書的時候也會激動地討論一番,然而話題就像一串斷了線的珠子,在沉默的荒野四處跳躍,偶爾撿到一顆,光澤耀眼,卻是孤零零的。

  她們缺少相處的感情,興趣有交集,中間卻橫亙著彼此都努力裝作看不見的兩個男孩,那時不時的冷場和沉默,並不是毫無緣由的。但許日清還是付出了努力,想要找到一根線將彼此串聯起來。

  洛枳真心喜歡這個明朗的女孩,那樣澄澈的一顆心,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愛就愛,不愛就不愛,即使回頭,也從不忸怩。

  多好。可惜誰都不懂得珍惜她,自己更是沒資格替她惋惜。

  「有個東西,請你幫我轉交給張明瑞。」許日清從書包中將所有的書一股腦兒掏出來摞在桌子上,最後從書包底部拽出一個Nike的袋子。

  「當年我鑽牛角尖的時候被他痛駡一頓,他被我的冥頑不靈氣得甩手就走,可是走前怕我著涼,還是把自己的衣服披到我身上了。後來我跟他關係緩和,重新成了好朋友,一直想要把衣服還給他,又害怕衣服讓他想起大家鬧翻的那段很尷尬的日子,所以就這樣拖著,直到現在,還是沒有還。」

  洛枳接過袋子,伴隨著嘩啦啦的響聲說:「我知道了。」

  許日清笑起來:「跟你在一起真是輕鬆,你很討厭說廢話,對吧?我記得第一次在咖啡廳見你,你還是挺能說的,頭頭是道,條理分明,但是後來再見到,話就少了那麼多。」

  洛枳笑:「其實我的確不大喜歡說話。第一次見你的時候可能正好趕上我情緒不大穩定,話多。」

  許日清托著腮看向藍黑墨水一般的夜色,輕輕地說:「我情緒一直不大穩定。」

  「自己覺得痛快就好。」

  「但是我也並不痛快。」

  「很少有人活得痛快,你並沒吃多少虧。」

  許日清聞聲笑得很明媚,洛枳由衷地讚歎,這樣的笑容,誰看了不痛快?

  「你看,又來了,其實你挺牙尖嘴利的。」

  「我就當你其實是想說伶牙俐齒。」洛枳無奈地笑笑。

  許日清嘴角上揚,狡黠地揚揚眉,左手一直在用小勺蹂躪著碗中已經碎成渣滓的杏仁豆腐,沉默了一會兒,又說:「張明瑞是個很好的男孩。」

  洛枳點點頭。

  「我想我沒有辜負當初他的教導。盛淮南拒絕我的時候,我一直挺難以自拔的。但是期末考試的時候張明瑞也拒絕我了,我吸取教訓,這次抽身得挺乾脆的。」

  清清爽爽的陳述句,洛枳心中讚賞。

  華燈初上,許日清仿佛化身文藝片中的孤寂獨白,絲毫不需要洛枳的回饋,只顧著自己絮絮地說。

  「我也不確定你是不是已經知道我跟張明瑞鬧翻的事情了。你什麼都不問,好像什麼都知道了似的,讓我看了就心虛。不過,其實是我自己什麼都張揚,所以總覺得別人都知道我的那點兒醜事。」

  洛枳低頭笑。這算什麼醜事。

  能在陽光下曬乾不怕人知的傷心事,再苦也乾淨透亮。要知道,這世上有多少人的難過是不可說的?

  「呵呵,反正這一年連撞兩次南牆,事不過三,再撞南牆我『許』字倒著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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