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暗戀·橘生淮南 | 上頁 下頁 |
一〇一 |
|
都是盛淮南的小恩惠。因為太過歡喜,她才把這些小恩惠擴大再擴大,擴大成愛情。其實,都是怪她自己。 從他們第一次牽手,到他莫名其妙的疏遠。 從咖啡廳的小皇后到後海之行,再到那個狼狽的雨天。 從新年酒會後差點兒成真的表白,到二十一小時後,她看到他和葉展顏像從童話中走出一樣站在她面前,能感覺到的只有掌心中的那枚硬幣冰涼硌手。 許日清可以高聲譴責,狼狽到不可收拾仍然帶有一份驕傲和痛快。而她,則幹乾脆脆吸取教訓,躬身退出。 洛枳上前一步踏入陰影中繼續前行,葉展顏的電話戛然而止。她終究還是沒有那份鬥爭和澄清的心意。她想起後海的車夫。不解釋,不糾纏,是不是真的就不會落入那個因果?她曾經有一瞬間憤恨得渾身發抖。天降人禍,輕而易舉地砸毀了她步步為營、小心設計的愛情。然而一秒鐘後,又被一種深深的疲憊感覆蓋。 洛枳悄悄回到自習室,盛淮南已經坐在裡面了。他的位置對著門口,洛枳剛一進去他就能看到,然而他並沒有抬頭,只是皺著眉頭奮筆疾書,十分專注的樣子。 高一時洛枳努力學習,想要跟他一較高下,每天都熬夜看書,但是大部分時間都不專心。現在想來這就是差距吧,不光是智商問題,即使在勤奮上,他的密度也擊敗了她。 她繞了一圈才走到他背後,脫下羽絨服,輕輕掛在椅背上。盛淮南這才驚醒一般地回過頭,看到是她,輕聲說:「你回來了。」 洛枳低頭細心地把袖子下擺塞進口袋裡防止拖到地上,沒有看他,點點頭說:「謝謝你了。剛才你有未接來電。」 她回到座位,把書放在腿上看,低著頭。盛淮南掏出手機看過後,重新放回口袋中,默默看了她許久,似乎想要說什麼,終於還是歎了口氣,轉過身繼續看書。 洛枳不自覺地微笑,在他轉過身重新開始學習的時候,抬起頭去看他。 他身上穿的就是那件傳說中跟自己一對兒的深灰色襯衫吧。那天她穿著深灰色襯衫忸怩著走到他面前,滿心歡喜地以為,後海堤岸沿線的漫步,所有細細碎碎的對話,都是鋪在幸福路上的鵝卵石,她終於不再亦步亦趨,終於和他比肩。 此刻,那個人就在自己身邊。 他伏在桌前,她靠在椅背上,椅子比桌子拉後了一段距離,所以這個角度看過去,她仍然在看他左側的背影。他們所坐的位置正好在窗邊,冬日的陽光即使沒有溫度,也仍然保持著奪目刺眼的光澤,薄薄的白色紗質窗簾過濾了陽光,光線斂去了直射的囂張,柔柔地彌漫在室內。然而窗簾並沒有拉緊,仍然露出一道中縫,細細的一線陽光斜著劈下來,正好把盛淮南和他左斜後方的洛枳連成一線。 在他的頭頂上方,可以看到空氣中飛舞的浮塵。 盛淮南是一道光。 洛枳想起高中的自己。考試前大家都在說自己看不完書,開夜車突擊,只有她可以閑閑地翻著課本流覽重點和主線。然而平常的時候她又太過努力,像一根繃得太緊的弦,好像輕輕一碰就能聽到利箭發出的嗖嗖聲。很多人對她無視——那種無視與對張敏的忽視不同,大家對張敏的忽略帶有幾分廉價的同情和不屑,然而對洛枳,那種無視帶有淡淡的敵視和不滿。 刻板印象,就像連線遊戲。優秀與高傲,寒酸與可憐。眾人遠觀,遠觀不需要大腦。但相比她不懂收斂的鋒芒,是什麼讓盛淮南燦爛奪目而又不灼傷別人? 洛枳看著白色紗簾,忽然明白了。他的外表好像美麗的百合形狀的落地燈,磨砂的白色燈罩,打散了所有的銳利。 銳利的光射入水面,升騰起些許暖意。暗流潛動,水底的人抬頭看到的是搖曳恍惚的一片光彩,不會追究太陽究竟有多熱。 陽光下的盛淮南留給洛枳一個如此蠱惑人心的側面,完美的下頜線,挺拔舒展的雙肩和脊背,專注的姿態,甚至連筆尖下的沙沙聲都與眾不同。 可惜她不是待在水底的人。她和很多因他而失意的女孩子一樣,是掙扎著浮上水面看太陽的人,是仰起頭不知死活的人。因為仰視,太陽才如此耀眼,耀眼到被刺盲仍不自知。 灼傷的青春,也值得驕傲嗎? 正在她盯著他的背影若有所思的時候,盛淮南忽然沒有預兆地轉過頭看她。 洛枳的目光並沒有一絲閃躲。如果眼睛真的可以講話,那麼她已經用最平和的方式告訴了他一切。她和他有過很多次對視,聊天時忽然沉默,目光相接讓她臉紅地偏頭;或者某個雨天,她穿著粉紅色的Hello Kitty雨衣,淚眼模糊,胸中憤懣不平;又或者是那個初冬寒冷的夜裡,橙色的燈光下,她被他憐憫的眼神刺痛。 這次好像不一樣。 他欠她一份心有靈犀,所以他不會讀得懂。她曾經無數次地跟隨著他穿梭在早晨一明一暗、光影交錯的走廊裡,無數次地想像,如果此刻他回轉過頭,她會不會突然心事敗露,落荒而逃? 依稀記得,他第一次回頭,是在那個柿子落下來的時候。她的確落荒而逃,高中時的預想如此富有自知之明。 然而今天,她沒有逃走,甚至目光沒有偏移哪怕一分。 這樣的場景,是高中時的自己幻想描摹了多少遍的?她高中時每見到他一次,都會那麼認真地在日記裡記下來,場面描寫、動作描寫、神態語言描寫,加上自己的心理描寫……然而。 然而書架上那本新的日記,直到今天仍然只有一篇日記,一篇沒有寫完的日記,記述一個柿子掉下來的瞬間。她再也沒記日記,也不會在他的目光下逃走。 這樣的轉變中間,究竟經歷了多少疲憊不堪的期待與失落、羞恥和憤怒,整顆心都被拉扯到無法恢復原狀。 洛枳突然再也沒有興致去關心日記本的去向。感情一旦變味兒了,不如被時光的洪流裹挾而去。抱在懷裡,也釀不成酒,醉不了人。 都放了吧。 盛淮南的眼睛裡波濤洶湧,他好像有很多話想要說,然而洛枳突然沒有了聆聽和探詢的興致。 他們從來沒有這樣近,也從來不曾這樣遠。 洛枳合上手中的書,將抱枕、筆袋一一塞進書包,穿好外套。 「洛枳,你……」她看見他艱難地動了動唇,陽光打在他的後腦勺兒上,耳朵邊緣細微的絨毛都清晰可見。她忽然微笑, 上前一步,俯下身子,毫不遲疑,歪著頭輕輕地在他唇上啄了一下。 這個吻太匆忙,幹幹的,其實什麼感覺都沒有。倒是他左眼的睫毛刷到她的眼皮,有些癢。還有他因為驚訝而圓睜的眼睛,在她俯身的一刹那,她看到自己在他瞳孔中的倒影瞬間拉近變大,措手不及。 她拎起書包。 「再見了,皇帝陛下。」 她最好的年華全部都鋪展在他的細枝末節中,可是道別的時候,她都沒有抬起頭好好看過他一眼。 不是因為丁水婧的誣陷,不是因為葉展顏挎著他的胳膊。 誤會其實是最最微不足道的障礙。他們之間沒有誤會,因為他們從來沒有彼此理解過。 耳機裡,黃耀明輕唱「請輕輕一吻,證明這個不是路人」。 吻過,才是路人。 §第六十二章 沒有人活該被俯視 張明瑞獨自一人回到自習室,盛淮南抬起頭,兩個人目光相接,面無表情地對看。張明瑞朝洛枳清空的座位望了一眼,什麼都沒有問,低下頭繼續翻書,拿起筆在演算紙上塗塗畫畫。 盛淮南也沒有問許日清去了哪裡。 剛剛洛枳沉睡的時候,盛淮南聽到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對面的許日清把一張字條塞給了張明瑞。張明瑞展開瞟了一眼,揉成一團,點點頭。 於是這兩個人就一同走出了自習室。許日清的表情再明顯不過,明顯得就像張明瑞對洛枳的戲弄和關心。盛淮南知道,這兩個人一定是出門攤牌去了。 張明瑞平時總是嘻嘻哈哈很憨厚的樣子,可是盛淮南一直都知道他實際上是個清醒且有決斷力的男生。他們都明白,該殘酷的時候只能殘酷,哪怕傷了面子,留下裂痕。 然而同樣信奉乾脆簡單的自己,現在明明就是在做一件極其不乾脆的事情。他就像得了一種怠惰的病,只會愚蠢地拖,仿佛水落石出是靠時間拖出來的,他只要站在旁邊看就可以了。 只是沒有考慮到,水落石出,還有個同義詞叫作滄海桑田。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