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暗戀·橘生淮南 | 上頁 下頁 |
七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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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枳的神色看起來並不像撒謊。媽媽給她盛了一碗湯,不知道該怎麼把話題繼續。 「有要好的男同學,就跟媽說。」 「是。」洛枳撲哧一聲笑出來,「媽,你也是。」 媽媽愣了一下,直接上手掐起洛枳的耳朵。 「明天早上在火車站和付姨一家碰面。早點兒睡吧,睡覺前再想想有沒有什麼東西落下的。」 「嗯。媽,晚安。」 「睡吧。」 洛枳發現,媽媽的背影佝僂得越發厲害了。 她鼻子一酸:「媽。媽……你不怨爸爸和奶奶家嗎?……還有外公。」 媽媽笑笑,態度平常得好像她剛剛只是問了一下明天氣溫多少度一樣,轉身走過來給她重新掖好被角,笑著說:「我愛你爸爸,我對他和他家裡人好,也為你做了能做的一切,苦是苦,我沒有愧疚,也不怨。」 「洛洛,我一直覺得對不起你。你很爭氣,但我老是在擔心,是不是我在逼你?你什麼都不說,也沒有別的孩子那麼活潑,初中有一段時間連笑都不笑。我那時候老是背著你哭,我不知道怎麼辦,家裡負擔也重,我又怕耽誤了你,連哭的時候都覺得要是被你看見了,你肯定壓力更大、心事更多……你現在上大學不在家裡了,我一回家就在你這書桌這裡坐著想以前的事情,還是覺得,我要是怨你爸爸、奶奶和外公,也都是因為他們對不起你。」 媽媽說著,眼睛看著窗戶上厚厚的冰花,長長地歎了一口氣:「我怨誰恨誰、過得高興不高興都無所謂,我只是希望你不要怨。他們都死了,你怨也無所謂。但是,你還年輕,心裡不難受嗎?我跟你爸爸感情深,你要是也有喜歡的男孩子,設身處地地想一想,應該能明白,我不可能有怨言,我一直都很高興。」 洛枳把頭埋進柔軟的枕頭,淚雨滂沱。 這才是愛吧。她真的太膚淺了,沉浸在自己的傷懷中,以為沉默著負擔了一切,其實從來都不夠坦蕩寬厚,總是計較著得失利弊。 她的愛和恨,其實最後都反射給了自己,所以才會傷得那麼深。 §第四十七章 歲月的童話 洛枳討厭白天的火車。 如果是晚上的車,她現在可以爬到上鋪去睡覺或者看不是坐在下鋪的位置一遍遍用無聊的話來安慰眼前的阿姨。 付姨是個略胖的白皙女人,保養得很好。她的兒子長得和母親很像,是個清秀單薄的十八歲男孩,見到外人的時候會靦腆地抿嘴一笑。孩子的爸爸卻很矮,又瘦又黑,皮膚乾裂起皮,眼角的皺紋極深,雖然他很少笑,也能看得清楚。 非常不像一家人。洛枳想。 丈夫和兒子坐在過道的折疊椅子上,下鋪床上只有洛枳和付姨。付姨抓著她的手邊說邊掉眼淚,她在一旁陪著說些「放心吧孩子出門闖蕩闖蕩也好,不能總在家裡」「既然有親戚照應就更不用擔心了很快會適應」等不需要大腦處理的廢話。 男孩子在職高學的是酒店管理,現在在北京東直門附近一家大酒店做前臺經理的表姐給他在那裡找了一份工作,所以夫婦倆一起送他進京。付姨的眼淚從開車到現在就沒有停過。她丈夫不知道是捨不得還是已經不耐煩了,勸都不勸她,只是自己黑著臉盯著窗外看。洛枳聽她絮叨了一個小時,應和的話顛來倒去地說,終於詞窮了。 「這孩子就是不好好學習,當初念個職高就以為萬事大吉了。反正當時我們也沒有門路給他弄進重點高中,念普高的話還不如念職高,反正都考不上好大學。現在就業這麼難,三流大學乾脆不如不念。你看你多好,我跟他說了多少遍了,我們單位韓姐家有個高才生……」 洛枳覺得談話的方向有點兒不受控制,連忙岔開:「阿姨,你以前就認識我媽媽吧?」 「對啊,當時一起在一輕局上班的嘛,我倆在一個辦公室,結果她才待了一年半就……當時你爸爸……的事情實在出的不是時候。」 你是說,我爸爸死的不是時候?洛枳並沒有露出一絲異樣的表情。 「也怪你媽媽,鬧得太凶了。我們當時都勸她,你外公那邊即使不退休也沒法起什麼作用,就暫時忍一忍,那個風頭過去再查,總要還你們一個公道的,可她怎麼都不聽啊。」 洛枳仍然沒有說話。 她對付姨是有印象的。當年付姨沒有幫過媽媽,但也沒有落井下石。 付姨覺得有點兒尷尬,於是繼續說:「不過,這個世道我是看明白了,不管怎麼黑怎麼不講理,老祖宗說的善有善報惡有惡報還是靈驗的。你看,你媽媽後半輩子就有你撐著了,多有後福的人!我們後來又在模具廠食堂遇見的時候,她跟我說起你,把我們都羡慕死了。」 洛枳苦笑,她的確是媽媽今後生活的唯一主線和希望所在了。 「而且,以前一輕局的那個處長,就是現在咱們二把手……聽說有人要聯手動他了。估計也就是過了這個春節的事。你媽媽跟你說過了吧,有人來找過她,聽說當初廠裡改制時那批報廢老化器材的事情是挺關鍵的證據之一呢,人家讓你媽媽寫了材料,我覺得都這麼多年又把這事翻出來,連他老爺子的裙帶關係都不顧了,說明上面要整他的人一定有來頭,我估計這回能扳倒他,肯定有戲。你們也好好出出氣……」 洛枳腦子嗡地一下,茫然地看向付姨。她有很多話要問,動動嘴唇卻沒有問,因為潛意識裡她什麼都不想知道。 不知道,就不會有困惑和煩惱,不會為難。 「……這事現在還保密,我也被調查組的找到了,但是也就跟你說說,人家說了,不能走漏消息。反正我覺得快了。這就是古話說的: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付姨還在不停地說著什麼,洛枳站起身從包裡拿出水,默默地喝。 這件事,她媽媽沒有告訴她。 為什麼? 北京站一如既往地人滿為患。洛枳把付姨一家三口帶進地鐵站,指著路線圖告訴他們如何換乘,然後目送他們坐上了跟自己方向相反的地鐵。 「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就找我,」她把自己的手機號告訴了付姨的兒子,「你方便的時候,我去東直門那兒看看你也好。」 她說完,付姨的眼淚又開始往下掉。再不捨得,孩子終是有他自己的路要走。 終於看到地鐵消失在黑洞洞的隧道裡面,洛枳長出一口氣。 有人在背後拍了她一下。 她回頭發現,盛淮南正靠著月臺黃線邊的柱子笑著看她。 洛枳愕然,既沒打招呼也沒有笑。她還沉浸在付姨帶來的消息當中,忽然看到他出現在眼前,有種荒謬的不真實感。 「你見鬼啦?」他笑,臉色有點兒暗。 讓洛枳驚訝的是他的嗓音,似乎是重感冒,啞得不像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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