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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四


  神仙笑得要岔氣了。

  「余周周,你還真是不客氣啊……」

  後來余周周才知道,世界上的大多數神跡其實不過是巧合。陳桉的電話號碼剛剛撥完,等待的撥號聲還沒來得及響起,另一邊的余周周已經涕淚漣漣地把電話接了起來。

  「原來你不是神仙。」

  「哦?」陳桉的笑容隔著電話線都能感覺得到,「誰、說、我、不、是?」

  「其實晚上更好玩,有了彩燈會很漂亮。不過白天人少,不會有人跟我們搶冰滑梯。」

  余周周直到現在仍然覺得腦袋濛濛的,是的,在她哆哆嗦嗦含含糊糊地對神仙說她很害怕她不開心,神仙並沒有問她具體的原因,反而邀請她週六一起去江邊的冰雪遊樂場玩。

  「陳桉,」余周周還是鼓起勇氣問了一句,「你都多大了,還玩冰滑梯……」

  陳桉搓搓耳朵,仿佛剛剛想起什麼一樣從黑色背包裡面拿出耳包戴上,然後摸摸鼻子說:「哈,小時候沒玩過。」竟然是有些悵然的口氣。

  余周周跟著他進門,門票不便宜,可是陳桉說神仙都很有錢,所以一定要請客。

  「我們先玩什麼?」陳桉雙手插兜環視著廣闊的遊樂場。天空碧藍如洗,一望無際,仰頭的時候,深吸一口氣,冰冷的空氣灌滿整個肺部,讓人胸口都會有絲絲的疼,然而卻那麼舒暢,再緩緩地吐出來,就好像傷口一點一滴地痊癒了一樣。

  余周周仍然掛著一副略帶沉重和擔憂的表情。遊樂場廣袤無垠的白雪世界讓她新奇興奮,可是這種快樂始終戴著枷鎖,她自己解不開。

  陳桉似乎發現了這一點,他拉起她的小書包,將她倒著拖到了冰滑梯的高高的頂點。

  「我們坐這個。」他不知從哪裡變出了一張巨大的棕色紙殼,好像是把紙箱壓扁拆卸了一樣。陳桉按著余周周的肩膀讓她坐在紙殼的前端,然後自己坐在她背後,摟緊了她的肩膀,輕輕地說:「一、二、三,走啦!」

  余周周幾乎來不及呼喊和閉眼睛,迎面而來的風沖進眼裡,好像洗清了所有迷霧。她的背後是堅實的胸膛,就這樣張開雙臂,以難以想像的速度沖向雪白蒼茫的大地——她不再沉重,因為她失重了。

  和林楊帶領她和詹燕飛遊玩的小土坡不同,和那種小快樂不同,當紙殼到達底部滑行出很遠慢慢停下來的時候,她感覺自己就像一隻剛剛完成滑翔的候鳥,輕輕落地,痛快異常。

  「還玩嗎?」

  「玩!」

  余周周幾乎是立刻跳起來,從陳桉屁股底下拽過紙殼,差點兒把他掀翻。

  「喂,你倒是帶上我啊!」

  「這次不帶你玩!」余周周恢復了無產階級無神論接班人的本性,把神仙甩在背後,拖著比她大一倍的紙殼笨拙地攀爬著冰樓梯。

  飛翔是會讓人上癮的,余周周在下落的過程中幾乎忘記了自己是誰。她只是一隻鳥,只是一隻無意路過的候鳥,稍事休息後就會飛向遠方。

  很遙遠很遙遠的地方。

  余周周終於累了,她擦了一下額頭上冒出的細密的汗,抬頭看見陳桉正靠著燈柱在笑。

  她連忙站起來,撿起紙殼,不好意思地遞過去:「你……你玩嗎?」

  余周周真心地感到愧疚,人家神仙小時候都沒玩過這些,自己居然還和他搶。

  「謝謝,你真大方。」

  陳桉帶著笑意的揶揄讓余周周深深地低下頭去。

  「走吧,去坐狗拉雪橇!」

  「你確定這是狗拉雪橇嗎,神仙?」

  陳桉哭笑不得,面對挑著眉毛一臉欠扁表情的余周周,只好賠不是。

  余周周和陳桉各拉著一根韁繩,小心翼翼地在冰面上緩慢前行,而雪橇上面則坐著一隻髒兮兮的灰狗,旁邊還跟著另一隻耷拉著腦袋的黑狗。

  他們坐著狗拉雪橇走到遠處之後,那只始終跟不上黑狗速度所以導致整個雪橇一直在朝右邊轉圈的灰狗,終於,顫巍巍地倒下了。

  他們一起把嗚嗚哀號的灰狗推到雪橇上,然後拉起韁繩,跟著那只參加葬禮一般沉痛的黑狗一起,朝著遠方的大本營前進。

  「真倒楣。」陳桉無奈地說。

  「是因為你太重了。」余周周一本正經。

  陳桉於是回頭狠狠地瞪了灰狗一眼。

  然後看到余周周正在瞪著他。

  「你就這樣對待神仙?」

  余周周這次卻沒有回嘴,她低下頭,努力地拉著韁繩,腳下略微打滑。

  「你要真是神仙就好了。」

  「陳桉,你要考大學了吧?」余周周很快地轉換了話題。

  「嗯,明年七月。」

  「不需要複習嗎?我姐姐也要考大學,她每天除了吃飯、睡覺、上廁所,都要複習,而且總和家長吵架,好像很煩的樣子。」

  「誰說我不複習?」陳桉挑起眉毛笑。

  「那你怎麼還跑來坐滑梯?」

  陳桉大笑:「這都哪兒跟哪兒啊。沒完沒了地做卷子,人會變傻的。」

  「那為什麼找我出來玩呢?」

  陳桉用空著的左手摸摸鼻子:「暫時不告訴你,一會兒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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