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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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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四個人一臉虔誠嚴肅地遠目狀,站在一旁的余周周忍著忍著,都快憋不住了,她覺得自己的小腹肌肉已經繃到痙攣了,嘴角還是上移到了一個可疑的弧度,半笑不笑,有些恐怖。 索性加大笑容,裝出一副認真欣賞的微笑表情。 「徐豔豔你往哪兒看呢?眼神怎麼就那麼散呢?你今天就知道笑,連個表情都繃不住,心思都放哪兒了?再笑我就把你那髮卡沒收!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逮著個鏡子就照個沒完!你們四個有沒有餘光啊,長眼睛是吃飯用的啊?!邁步的時候不知道用餘光跟身邊人對齊啊,蔣川是最後一個向前邁步的,你看看你們,四個人站出四行來,幸虧只走一步,要不然舞臺都擺不下你們了!這都是第幾次合練了?你們沒睡醒啊?」 大隊輔導員李老師今天的唇膏顏色格外乍眼,鮮亮的橙色一張一合讓人容易產生幻覺。雖然挨駡的不是她,可是她也不敢再笑,只好低眉順目地站在一邊。 剛才李老師訓斥四個獻詞演員的時候,她感覺到上嘴唇沾到了遠處飛來的一星唾沫。 大隊輔導員中午一定吃韭菜了。余周周無限痛苦地想。 她抬頭,看到因為笑場而挨駡的徐豔豔的身體仍然在微微抖動,好像笑得憋不住了。 然而余周周知道,即使剛剛合練的時候她和自己一樣的確很想笑,但是當大隊輔導員卷成筒的稿子敲到她頭上的時候,她就已經笑不出來了。 繼續裝作憋不住,只是一種挽回面子的心態。明明尷尬得漲紅了耳根,還要裝作不在乎,裝作認為朗誦詞和大隊輔導員都很可笑的樣子。 她的做作讓余周周在心底歎氣——轉念一想,自己能夠如此「善解人意」地參透她的假裝,其實不是因為自己和她一樣做作嗎。 也許同類總是互相看不慣。余周周驀然發現自己最近一段時間格外喜歡胡思亂想,動不動就會走神發呆,思維常常鑽進某個細節的胡同裡,兜兜轉轉地出不來。 雖然她以前也常常神遊發呆,可是,這一次不一樣。 我這是怎麼了?她歪著腦袋想不明白,精神愈發渙散,注意力從牆上起皮的壁紙開始,一直看到大隊輔導員的胸罩肩帶——黑色的,在淺藍色的連衣裙下面很明顯。余周周霎時有點臉紅,乖乖垂下目光,看自己的鼻尖,看著看著就有點對眼,眉心隱隱發痛。 上個星期,媽媽還突然伸手碰了她胸部一下,她面紅耳赤地叫了起來,媽媽卻笑了,「我還在想是不是需要給你買……現在看來還早著呢。」 她身體僵硬地站在那裡,只顧著用胳膊護著胸口——那兩個剛剛有點發硬的小小硬核稍稍觸碰就會疼痛,有時候走路不小心撞到人,胸口的痛時時刻刻提醒著余周周,自己好像在發生著什麼變化——讓人恐懼而又莫名地殷殷期待的變化。 不要想這個了——儘管她不是很明白,但是直覺告訴她這種事情是很羞恥的。余周周稍稍發散一下目光,又瞄上了大隊輔導員腳踝處乳白色絲襪的抽絲——好危險,馬上就要破了。好險好險。 她回過神來,大隊輔導員已經把稿子摔到了地上。窗外傳來揚聲器滋啦啦的聲音。 是林楊的聲音。 「李老師,李老師!馬上到操場上來一下,大鼓隊和號隊踩不上點。」 余周周才發現,外面操場上的鼓號隊已經消停了很久都沒有聲音。 大隊輔導員扔下一句「給我背!」就摔門出去了。四個孩子剛才努力端著的肩膀很快垮下來,徐豔豔使勁兒往沙發上一坐,皮笑肉不笑地說,「真是有病。」 余周周則拉著單潔潔坐到了沙發附近的小椅子上,那裡背著門,大隊輔導員踩著高跟鞋精神亢奮的腳步聲一傳過來立刻就能聽到。 省共青團的表彰大會,師大附小的大隊部從鼓號隊、花束隊、少先隊員代表發言到獻詞詩朗誦全權負責。余周周和詹燕飛是在大會上發言的少先隊員代表,徐豔豔、單潔潔和蔣川等人則是獻詞詩朗誦的表演者。 有人開玩笑說,這是徐豔豔的翻身之仗。 至於林楊,作為大隊長協調各個部分,同時還是鼓號隊的兩名指揮之一。 坐在沙發上的徐豔豔又一次不自覺地抬起手撫了撫髮卡的位置,掏出小小的防凍裂透明唇油微張著唇來回塗了兩層,然後輕輕地抿了兩下。 這個煩躁的秋天,悄然發生變化的不僅僅是余周周胸前的疼痛感,也不僅僅是大家對老師的敷衍。 還有徐豔豔的小鏡子和唇油。 「我昨天去海潮圖書大廈門口了,你都不知道那門口擠得要死,臨時搭的檯子周圍全是保安守著,要不歌迷就都撲上去了!我親眼看見一個被後面人撲倒的小姑娘,要不是被保安撈起來……」 徐豔豔很喜歡羽泉,從今天早上開始就不停地在念叨白天的簽售會。 「那你怎麼拿到羽泉的簽名的?擠得上去嗎?他們唱《最美》了嗎?」 蔣川平常說話的腔調就和詩朗誦的時候一樣,有一點娘娘腔,臉上卻還是一副茫然懵懂的樣子。 徐豔豔第一次在別人打斷自己眉飛色舞的講述的時候沒有生氣,對方提的問題很對她的胃口。 「想什麼呢你?我幹嘛要去擠,我媽媽認識主辦方,我直接去大廈裡他們的化妝間拿到的簽名。回來的時候我爸還給我買了德芙新出的巧克力。德芙黑巧克力,電視上剛做廣告的,我覺得吃慣了黑巧克力,再吃牛奶的都覺得膩味,太甜受不了……」 「真煩。」一直在一旁不說話的單潔潔終於忍不住抱怨。直腸子的單潔潔從來不掩飾自己的好惡。 徐豔豔臉紅了,想辯駁一句,眼睛一轉,卻又笑起來。 「喂,單潔潔,你和張碩天怎麼回事兒啊?」 徐豔豔的八卦腔有點不自然,太過誇張,所以聽起來反倒更有點醋味。 單潔潔白了她一眼,沒有理睬。 可是余周周卻注意到單潔潔白皙的脖頸上迅速飄上一抹淡淡的粉紅。 余周周記得昨天放學的時候,她和單潔潔一起路過門口,還聽見徐豔豔跟幾個女生在門口高聲聊天。一個女生語氣古怪地冒出一句「豔豔,你家張碩天……」 「什麼我家張碩天?一直就跟我沒關係!」徐豔豔被人家一激就急了,連忙撇清關係,尤其是餘光又瞄見了單潔潔和余周周,更是連珠炮似的說了一串「跟我沒關係」,然後才用不大不小的聲音說,「是單潔潔……跟我有什麼關係,你們淨胡說,人家單潔潔該生氣了……」 十一二歲的女孩子,圍在一起小心翼翼地談論男生,一旦話題指向別人的時候就放肆而大膽,而輪到自己,既怕被人說「搞物件好不要臉」,總是急急忙忙澄清;卻又害羞著,偷偷享受那份被談論所帶來的興奮。 帶有一點點刺激和羞恥感的興奮。 哪怕別人安到自己頭上的緋聞男主角長了一臉痘痘,嗓音又像尾巴被門夾住了的貓,那又有什麼關係?只要面對他的時候,旁觀者一起哄,就會有別樣的臉紅心跳。 余周周在那個秋天知道了什麼叫荷爾蒙的含義——儘管那個時候,她還不知道那種奇怪的反應來自於荷爾蒙。 左耳邊是徐豔豔的嘰嘰喳喳,右耳邊卻有鏘鏘的高跟鞋聲,由遠及近傳過來。由於窗外的鼓號隊又開始製造折磨耳朵的噪音,其他人都聽不到腳步聲。 余周周推了推單潔潔,兩個人一起不動聲色地假裝伸懶腰,站起來,拎著稿子踱了幾步走到門口,另外三個人最興高采烈的時候,門吧嗒一聲響被迅速推開。徐豔豔第一個慌慌張張地想要站起來,卻因為沙發太軟,站了一半又一屁股跌回去。 門口的余周周和單潔潔面色正常地站著,手裡還捏著稿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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