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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4

  磅礴大雨,電閃雷鳴。

  一輛橫馳的貨車在轉彎處優雅地從伊子清的身側撞過,她如一道美麗的風景線滑落在血水和雨水渾濁的液體裡,身上粘著的是被泡得發漲的白色棉布連衣裙。沒有人看她。可是,身邊卻忽然圍起上萬隻螞蟻,它們爬到她身上,一點一點吞蝕著她的身體。她想求救,話被硬生生地卡在喉嚨裡,發不出聲來。越發沉重的呼吸使她快喘不出氣來,那些螞蟻穿過她的身體,在雨水中發現,瞳孔在慢慢散大,直到眼角直直地看著半邊天,然後這個畫面定格……

  "啊"的一聲後驚醒,她面夾緋紅,心跳加速,渾身濕嗒嗒的汗使她產生了癢感。

  記不得從什麼時候她開始噩夢不斷。

  這樣的夜晚令伊子清恐慌,她大口大口的喘氣聲在深夜裡顯得特別清晰。

  她又想起了她的童年,梳著高高的馬尾,穿著和夢裡一樣的純白色公主裙,在其他小朋友眼前驕傲地走過。

  她害怕做同樣的夢,用驚恐的眼睛瞪著黑漆漆的夜空。

  下床的一個女生起身去衛生間,睜起朦朧的睡眼看到坐在上鋪的她,嚇得渾身一抖睡意全無。

  "你幹什麼?"

  她沒說話,把被拉了拉,捂在臉上,蜷縮地側倒了下去。

  冬天很冷的,初冬來臨的時候家長們擔心學校的被子薄,就給孩子從家裡帶來厚厚的羊絨毯子墊在下面禦寒。伊子清看著那些忙忙碌碌的身影,以及女生們虛榮的笑,就覺得那絕對是矯情人的做法。

  自己的床,配自己的心,春天如冬天一樣。不是羊絨的柔軟可以改變的。

  林川也來過,給她帶了一條價格昂貴的蠶絲被。

  伊子清搖頭說不要。她相信,她始終不是一個矯情的人,沒有那些東西一樣可以安然地度過冬天,如她骨子裡一樣堅強。

  但是林川是真心對她好。她知道,她相信,林川愛的人會為他唱出生命中最絢麗的歌。

  有時候,安靜下來,伊子清也很好奇,自己到底是一個具備什麼性格的人。

  想法極端,卻又那麼深深地矛盾著。比如安全感,明明觸到敏感的邊緣會頃刻變得脆弱,可有時候又很不屑。比如滿足感,有些事情就算不完美,都很滿足,可有些,又好像汽車開到了下坡。再比如,在熟悉的人面前和在陌生人面前,自己好像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

  也可能是這樣,她一直都在盡自己所有的力量展現給別人一個輕鬆的自己。堅強,語言簡單,溫暖,隨意。

  在淩卡卡面前,她就是展現著這樣的自己。

  她也想要別人以為自己除了給人孤僻的感覺外,還算是個正常人。

  忽然間想寫字了,坐在書桌前,打開抽屜找出紙筆。

  筆尖在發白的紙上沙沙作響,有時候停頓下思考,嘴咬著筆的另一端,接著再像想起來什麼似的猛然夾著筆的手又開始舞動,那感覺好像是導演著一場支離破碎的戲,片刻過後,一篇精緻唯美的文章浮出水面。

  小心翼翼地把紙折成四折,然後放到一個寫著從雜誌社收的信封裡,用膠水粘好,跑到郵筒前滿意地投了出去。

  有時候夜裡的感覺來得太濃烈了,一股想要訴說的氛圍籠罩著她。她趁著寢室裡所有人都安眠入睡的時候拿著紙和筆走到拐角走廊的樓梯上,借著微亮的燈光,穿著白色睡裙伏在地上,手不停的抖動著,濃密發亮的頭髮滑落下來,間或有夜間睡意正濃的女生會揉著眼睛從寢室出來,去走廊盡頭的衛生間,無意看到在拐角處一個清瘦寂寥的影子都會忍不住嚇一跳,一邊拍拍心口一邊小聲地埋怨著加快步伐。伊子清不語,思緒似乎停留在另外一個國度。

  三樓與二樓中間有玻璃露了一個小洞,一直都沒有人來修,現在快要放假,就更找不出什麼理由去請無所事事的裝修工人了。

  絲絲涼風如清紗般掠過,伊子清手指變得顏色慘白,透過皮膚還可以看到裡面有無數顆粉紅色的點狀物體。可她手中的筆尖還是飛快地書寫著,她停不下來,她還是喜歡靜靜的黑暗,怕一下子停了,天就亮了。

  天生如此纖細的手指,沒來得及彈鋼琴,沒來得及學畫畫,卻忽然發現可以寫作。

  看著紙上秀氣的字體,她就更加不會浪費上天賜予的財富了。

  她突然想到了曾經有一個童話,講一個姑娘因為要參加一個舞會而穿上一雙紅舞鞋,她看到了舞鞋的美麗,從此迷上了它,到了不可救藥的地步,她一直跳一直跳,讓人羡慕地跳過了一條又一條街。終於她累了,想停了,可是卻發現已經停不了了,最後一個好心的農夫只有用斧頭砍掉了她的雙腳。

  是不是,我們時刻在付出的任何都總要比得到的多?

  伊子清覺得現在的自己就像那個童話中的女孩,希望別停下來,以為那樣就能永遠帶著美好的東西,哪怕一直到死去,給人留下的永遠是最美的一面,信奉溫暖。不管那個農夫是誰,永遠都別出現。

  寫字的事,是一個月前在淩卡卡的說服下無意地投給一個很有名的雜誌稿子,沒想到竟然登刊,並且在之後收到了編輯寄來的不菲稿費和樣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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