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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七


  他的嘴唇微涼,而她的臉頰滾燙,她的腦中一片昏昏沉沉,只是深深沉溺在這個吻裡,只願永不再想,過去的一切,將來的一切,如果可以永遠忘記,那麼該多好。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忽然停下來,她有些迷惘地順著他的目光回頭。

  孟和平站在玄關處,靜靜地看著他們。

  隔得太遠,他的面目依舊是模糊的,看不清楚,客廳格外深暗沉寂,他的聲音帶了一點嗡嗡的迴響。

  他說:「我忘了帶車鑰匙。」

  他走過來,那串鑰匙就放在茶几上,他一直走到茶几旁邊,阮正東忽然上前幾步,正當孟和平要伸手去拿的時候,阮正東已經搶先彎腰拿起那串鑰匙。

  孟和平戴著手套,純黑的皮手套,細膩的小羊皮,十指修長。

  還是念大學的時候,有一天,她在階梯教室自習,他尋了來。從後面捂住她的眼睛,孩子氣一樣,不做聲,只是不做聲。

  她的手指按在那雙手上,將臉一揚,朗朗笑著叫出:「孟和平!」

  她一直記得,記得那修長的指節,記得他指間常有的淡淡煙草氣息,記得他十指在黑白琴鍵上急速靈巧跳躍。

  回過頭,會看到他同樣明朗如陽光的笑容。

  阮正東伸手將鑰匙遞給他。

  他伸手欲接,伸到一半又縮回去,脫下了右手手套,攤開掌心接過去了。

  而後說:「謝謝。」

  他走得很急很快,但沒有忘記關上大門。順著門廳穿出去,然後是寬闊的門廊,走下臺階一級、二級、三級、四級、五級。

  車就停在臺階下。

  他打開車門,車裡的空氣撲在身上,夾雜著細細的香味,是江西用的TRESOR香水,甜而膩的氣息,熟悉得那樣陌生。

  他把鑰匙插進,點火啟動,鬆開手刹,踩下離合。

  然後加油門。

  發動機輕微的轟鳴聲漸漸有規律,突然一下子靜止,熄火了。

  他再次啟動。

  剛剛踩下油門,再次熄火了。

  他重新轉動車鑰匙,每天要重複無數遍的動作,點火、鬆開離合、加油門,閉著眼睛都能完成的這一切,可是這時做起來都這樣難,他的手心裡全是汗,真皮方向盤仿佛打了滑,膩得握不住。

  車子第三次熄火。

  江西終於問他:「怎麼了?」

  他沒有回答她,只是坐在那裡,用那只沒有戴手套的手拭過自己的額頭,仿佛想拭去什麼東西,只覺得手指與額頭都是冰涼的,仿佛有冷汗。

  過了好一會兒,他再次啟動車子。這次終於沒有再熄火,他駛下車道。順著車道轉過弧線,後視鏡裡那座樹木掩映的大宅往後退去,慢慢退去,從視線中退去。

  原來沒有下雨,他一直恍惚聽見雨聲,瀟瀟的聲音,卻原來並沒有下雨。黑色的柏油車道從面前延伸開去,他沒有辦法再回頭看。車子已經駛出了花園的鐵門。順著這條安靜的馬路一直駛出去,然後拐彎。

  車子拐進了另一條馬路,忽然仿佛豁然開朗,眼前已經是繁華的街。

  兩側依舊是法國梧桐,枝節楂椏,倒映在車窗玻璃上,飛速地掠過,像流水一樣,一點淡淡的樹枝陰影,仿佛是海藻的波紋。

  他這時才問:「去哪裡?」

  「恒隆廣場啊,」江西說,「剛才不是跟你說了一遍。」

  他哦了一聲,放低了車速以便留意路標,但一時沒有看到指示牌,隨口問:「那現在要往哪邊走?」

  江西有點詫異:「這不是在淮海路嗎,你今天到底是怎麼了?」

  他這才仿佛醒過來,四周的一切都那樣熟悉,熟悉的建築,熟悉的馬路,熟悉的方向,統統湧上來,淹沒他,湧上來。這座城市的繁華最深處,曾無數次這樣駕車駛過,原本應該熟悉如同掌紋的道路。而且車載螢幕上閃爍的小紅點,沿著地圖正緩慢閃動,提示著他們目前處於的位置。

  科技已經如此昌明,幾乎在這個世界上的任何一個角落,哪怕在遙遠的大洋彼岸,都可以被GPS的衛星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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