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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七


  不苟言笑的張秘書竟然笑了一笑:「是啊,他有工資。」

  登機之後佳期才覺得有點累,飛行時間是一小時四十五分,因為空中管制的原因晚點十二分鐘降落。龐大的波音客機挾帶呼嘯的氣流,轟鳴著降落在跑道上,緩緩地滑行向前。

  腳踏實地的感覺到底叫人安心。

  上海正在下雨,灰濛濛的天氣,風裹著冷雨撲在身上,冷而潮,仿佛比北京更讓人覺得寒氣逼人。

  佳期因為出差來過幾次上海,每次都是行色匆匆,這次也是一樣無心風景,出了機場就打的,遞給司機那張卡片:「麻煩去這個位址。」

  路很遠,車子順著蜿蜒的高架路,漸漸深入城市的脈絡,穿行在高樓的森林裡。冷雨瀟瀟地敲著車窗,佳期想,自己見著他,應該說什麼才好呢?

  那條路位於這座城市的深處,路兩側有許多高大的法國梧桐,在這個季節猶未落盡黃葉,在半空中枝葉交錯。雨漸漸地停了,無數枝葉拱圍著,將猶有雨意的天空割裂出細小的縫隙,滴滴答答是枝頭積雨跌落的聲音。路兩側都是些頗有歲月的老房子,偶爾能看到精巧的屋頂,掩映在高大的法國梧桐與圍牆之後。這條路靜謐如同無聲,在這樣一個冬日的下午。佳期捋了捋被細密雨絲濡濕的長髮,終於找到門牌號。牆很高,牆裡頭能看到的也只是樹,落盡葉子的闊葉喬木,枝椏整齊如梳地向上伸展著,如果是夏季,想必會是濃翠欲滴吧。

  佳期按了許久的門鈴,沒有人來應門,她再撥阮正東的手機,還是關機。

  她覺得餓,饑寒交迫。

  她慶倖自己沒有行李,因為走了很遠才看到有一家咖啡館。推門進去看著並不甚起眼,像所有的咖啡館一樣有很大的落地玻璃窗,牆是紅色,午後客人稀疏。寥寥幾個似乎都各自窩在沙發裡。

  她點了杯拿鐵,還有原味芝士蛋糕。

  沙發很舒服,她不由自主也深深地窩陷進去,咖啡香氣濃郁,浮有漂亮的葉子拉花,味道十分醇厚。沒想到誤打誤撞還可以找到這樣地道的一家咖啡館,芝士蛋糕還沒有送上來,音樂是輕曼動聽的爵士,她幾乎要睡著了。

  走道那頭的沙發裡有女子在低聲講電話,店中燈光輕柔,將她側影輪廓倒映在大玻璃窗上。佳期第一次看到有人可以將衣服穿得這樣漂亮,一身濃烈的黑,只圍一條大花絢麗的披肩,那披肩綴數尺來長的流蘇,搖動不知多少顏色,如潑如濺,仿佛爛醉流霞淌在肩頭。圍襯出一張燦然如星的臉孔,那種肆意的美麗,竟似托爾斯泰筆下的安娜·卡列尼娜,令人驚豔。

  或許是在與戀人通話,細語喁喁,偶然抬頭,明眸善睞,望之竟如生煙霞。

  這樣的出眾,上天真的偏愛她。

  正好店中音樂在此時靜止,佳期依稀聽到她正說:「那麼你過來接我吧。」

  連嗓音都甜美如斯,或許是熱戀中人的特質。

  幸福得令人感慨。

  芝士蛋糕十分好吃,烘焙一流,佳期本來就餓了,越發覺得香甜可口,吃得近乎貪婪。一塊蛋糕猶未吃完,有客人冒雨進店中來,咖啡館並不大,一眼即可望見來人。佳期正好一口蛋糕噎住,頓時呼吸困難。上不能上下不能下,拿手按在脖子上,噎得連眼淚都快流出來,別提多狼狽。

  他大步走過來,用力拍在她背上,真的很用力,震得她整個背部都痛,可是那口該死的蛋糕終於順利地滑下去,一口氣好歹順了過來。

  太丟人了,急急捧著咖啡杯喝一口,仿佛是心虛。

  「正東。」

  過道那頭的女子在喚他的名字,嗓音甜美如蜜。

  他沒有動,佳期手裡還捏著咖啡杯的杯耳,心想,敵不動我不動。

  「正東?」

  身後的語氣裡已經有了幾分疑惑,他還是沒有動,佳期乾脆放下了杯子,站起來一本正經地寒暄:「阮先生,很高興在這裡見到你。」

  這樣虛偽透頂的語氣,連她自己都覺得牙酸,他挑起眉頭,仿佛是不滿:「你怎麼會在這裡?」

  這樣的天氣,他只穿一件深色開司米大衣,衣冠楚楚地前來赴美人約會,哪裡有半分病人的樣子。佳期在心裡想,除了臉色難看了一點,倒依舊是風流倜儻。

  在飛機上打了差不多兩個鐘頭的腹稿,結果看來一句也用不上,她乾脆實話實說:「令堂托我來上海看看你,於是我就來了。」

  他哦了一聲,神色冷淡,轉臉向她介紹身後的女子:「我的朋友,盛芷。」停了一停,又向對方介紹她:「這是尤佳期。」

  盛芷笑起來仿佛更美,向她伸出手:「幸會。」

  雖然阮正東身邊向來多美女,但能見到這樣出色佳人的機會也不多,果然是幸會。

  佳期與她握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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