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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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護士小姐抬頭看了她一眼,認得她是常來的,於是說:「1708出院了。」 佳期一怔,重複了一遍:「出院了?」 護士小姐說:「是啊,今天早上病人堅持要出院,專家組的幾個教授都不同意,最後管業務的趙院長出面協調,才簽字放他出院走了。」 佳期不由問:「那他是回家了嗎?」 護士搖了搖頭,說:「那我們就不知道了。」 佳期心裡亂七八糟的,提著那沉甸甸的保溫桶,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下的樓。茫然地抬起頭來,才發覺自己已經站在醫院大門口,黃昏時分馬路上車流熙熙攘攘,可一時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騰出手來再試著撥他的手機,還是關機。掛上電話佳期覺得十分茫然,這才仿佛知道,現在自己除了他手機號碼,再沒有別的方法可以聯絡到他,可是他聯手機也關了。 到了晚上,她已經撥了無數遍阮正東的手機,仍舊是那句請稍後再撥。佳期不由著了急,只擔心他怕是病情有了什麼變化,可是怎麼也想不出他為何突然執意要出院,而且還這樣匆忙。 她一夜沒有睡好,第二天一整天阮正東的電話仍然關機,她只怕他出事,坐立不安,最後終於打電話去電視臺,輾轉周折,費了很大的勁才問到阮江西的電話。 阮江西遠在雲南出差,接到她的電話十分意外,聽她說阮正東出院,更覺意外:「什麼?你等一等,我打電話回家問問。」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打電話回來,語氣裡已經有隱約的焦慮:「他沒有回家,家裡的工作人員說他沒回過家。我打電話到他公寓沒人接。西山和密雲兩邊別墅的人也說他沒回去過。這幾天我媽陪我爸出國去了,我哥肯定是瞞著她辦的出院。」 佳期猛然心一沉,突然就覺得害怕。 下班的時候,佳期猶豫了一下,沒有像往常一樣搭地鐵,而是走了一站路去乘300路。佳期已經有許多年不再搭這條線,沒想到短短數載,這條線路已經如此擁擠。空調車上仍是摩肩接踵,擠得人幾乎沒有立錐之地。天氣太冷,車窗玻璃上全是白色的水汽,朦朧的車窗外,城市的天空一分分暗下來,而她夾在擁擠的人潮裡,什麼也不願意去想。 後來上車的人實在太多了,車裡擠得像沙丁魚罐頭,車裡空氣不好,佳期覺得透不過氣來,終於下了車。 下車後抬頭一看,才知道原來是玉淵潭。 天氣很冷,許多公汽正在離站,一輛接一輛,所有的人都行色匆匆,唯有她一個人孤零零站在隆冬的寒風裡,仿佛無所適從。 她把手插在衣袋裡,走到公園大門去,門口的管理員有點狐疑地看了看她,提醒她:「已經快閉園了啊。」 進公園後,順著路走了很久,她才在一張長椅上坐下。 這公園她也很久沒有來過了,最後一次來,是跟孟和平。櫻花節人很多,為了搶一個好位置拍照,等了許久,合影又央另一對情侶幫他們拍。 那些照片後來都沒有了,在落英繽紛、飛紅成陣的花雨裡,他擁著她含笑。 青春的、憧憬的鏡頭裡,露出幸福的笑顏。 有老人慢跑從她面前經過,篤篤的步聲,很有節奏。風很冷,凍得她腦子發僵。她掏出手機,翻到電話簿的阮正東,準備按下撥出鍵,可是遲疑著,終於還是關上滑蓋。 她一直坐到閉園,肚子很餓,於是從公園出來就走到必勝客去,就著熱巧克力叫了咖喱至尊,辣得唏噓不已,最後將披薩吃掉了大半,自己也覺得自己餘勇可嘉。 吃飽了,人就會比較快樂。 周靜安常常這樣說。 可是她現在吃飽了,卻一點也不快樂。 就這樣渾渾噩噩直到週末,因為忙,人倒有點麻木,阮正東就這樣消失了,仿佛不留半分痕跡。起初她還每天撥好幾次他的手機號,可是永遠是關機,漸漸她不再撥了,她也想過是否再給江西打一個電話,但轉念一想,還是罷了。 最後一次去醫院檢查傷口的時候,正好下了一場小雪。 這是今年冬季的第一場雪,雪珠子打在玻璃窗上,沙沙直響。 醫生說:「傷口癒合得很好,可以不必再來了。」 只是一周,傷口便只剩了淺淺一道細細紅痕,身體的複元機能快得不可思議。 下午跟公司人力資源部的同事們去學校做宣講,因為人手不夠,去的又是她的母校,所以臨時抽了她去幫忙。 宣講十分成功,氣氛很好,他們公司在業界內亦屬知名,所以反響比較熱烈。宣講會結束後她與同事們從報告廳出來,忽然有人追下臺階來:「那個姐姐,請等一等。」 是個學生模樣的人,氣喘吁吁地追上來,她以為對方還有什麼問題要諮詢,誰知那人很大方地向她自我介紹:「姐姐,你還記得我嗎?我是吳柏鬱。」 她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那人舉手擋住自己的臉,從粗疏指縫間望著她,眼底露出一絲頑皮與笑意。 她頓時想起來了,那個尷尬無比的早晨,自己就是被他給堵在了阮正東的睡房裡。沒想到他竟會是自己的學弟,而且還會這麼巧遇上。 他笑嘻嘻地說:「姐姐請我吃頓飯吧,我又身無分文了。」 很坦白可愛的大男孩,在他的要求下佳期帶他去了速食店,他一口氣吃掉兩個漢堡三個雞肉卷,意猶未盡又啃上了烤翅,佳期怕他噎著,忙說:「慢慢吃。」他咕咚咕咚喝掉半杯可樂,然後撫著肚皮感慨:「哎,真痛快。」 向她解釋:「我不回家就拿不著生活費,我媽就想逼我回去,我偏不,我寧可餓著,也絕不屈服於強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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