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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七


  佳期的笑容漸漸消失,低聲說:「他病得很嚴重。」

  徐時峰說:「不能吧,不聽說是肝炎在住院?」

  佳期不知該從何講起,顛三倒四,最後也不知有沒有將事情講明白,反正一番話拖泥帶水終於是說完了,捧著杯暖茶,呷一口,再呷一口。

  徐時峰沉默。

  她也不做聲。

  音樂聲很低,是那首《In love again》,女聲音色純淨,仿佛自言自語地吟唱:

  「Take me to far away ,away to your secret place,take my tears my fears ,take all my pain for which,I'll repay someday ,with a kiss and say, can't believe that I'm in love in love again……」

  歌聲細微低密,就像是耳語。茶杯裡的熱氣嫋嫋升起,佳期看著窗外,隔著大玻璃窗子,外頭是蜿蜒的街,車河無聲流淌,在這樣的下午,冬意是薄薄的一點晴暖。

  最後徐時峰才說:「那你這是要做什麼?憐憫他?還是覺得是在安慰他?」

  她嘴唇發白,有一點虛汗,因為胃痛,隱隱約約,總像是在心口。

  徐時峰說:「你這樣做,是害人害己,阮正東是什麼人,他有多驕傲你知不知道?當年他跟他爹賭氣,竟然自己申請到加州理工的全額獎學金去了美國。就這樣一個人,他要知道你是覺得他可憐,比殺了他還讓他難過。」

  佳期心裡亂,拿手擋住臉。

  徐時峰歎了口氣:「你不要誤人誤己。」

  佳期放下手來,說:「我並不是可憐他,我是真的喜歡他——喜歡他這個人。是的,我目前並不愛他,可是我想幫助他,讓他在生病的時候也能過得比較快樂。我沒有想過其他,我只是正在努力地嘗試,也許這輩子我真的不能再愛別人,也許我是在害人害己,但我就是單純想讓他高興一點。你罵我笨也好,蠢也好,可是過去他為我做了很多很多,讓我覺得很感動,讓我覺得,我要盡我所能。」

  徐時峰連連搖頭:「你怎麼想得這樣簡單?你這樣陪著他,能有什麼將來?即使將來他病好了,你們也沒有希望真能在一塊兒,阮家是什麼樣的背景?你知道他是誰的兒子?」

  佳期靜靜地說:「我知道。」

  她說:「有次我到醫院,結果碰巧遇見他媽媽。我看過幾次新聞,後來認出她。」

  徐時峰一時無語:「尤佳期啊尤佳期,你有時候真是叫人無法可施,你明知前頭是個火坑,你還往裡頭跳。」

  佳期垂下頭去:「大哥,隨便你怎麼罵我,我就是這樣一根筋。我希望他能快樂,哪怕是一天一小時一秒鐘,我都會陪著他。如果他能好起來,將來讓我離開他,我也高興。如果萬一……那麼我更應該陪著他。」

  徐時峰狠狠地掃了她一眼:「你就不替你自己想想,你也不小了,你還有幾年能耽擱,你將來還要不要嫁人?」

  佳期微笑:「大哥,讓我任性一回吧,我是沒想過將來,反正我一個人習慣了,我只要對得住自己就行了。」

  徐時峰終究問了:「那孟和平呢,你真的把他給放下了?」

  佳期仍舊微笑:「是啊,我已經忘記了。」

  她打車去醫院,一路上仍是胃痛,實在疼得受不了,於是到了醫院之後,就順路先去門診掛了個號,正排隊等著,忽然看到前面的人,模樣好像是大學時代的室友絹子。

  佳期以為認錯人,因為絹子畢業後跟著男友常劍波回了上海,後來又出國,漸漸斷了聯絡。所以她雖然覺得像,但連望了好幾眼都不敢先打招呼。最後還是絹子一轉頭看見了她,又驚又喜脫口而出:「小彈弓!」

  沒想到真是絹子,兩個人只差沒在人來人往的門診部擁抱熱吻了。

  絹子懷裡還抱著一個小女孩,大約才兩三歲的樣子,紮著兩個小小的辮子,烏溜溜的大眼睛瞧著人,見著她,沖她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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