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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會客室裡仿佛一下子安靜下來,靜得連窗外枝頭的鳥叫都能清楚聽見。是一隻灰色的小鳥,樣子很不起眼,但叫聲清脆,像一串流麗的鈴聲,搖碎震盪著空氣,婉轉動人。

  佳期不知道有什麼地方自己說錯了,可是一切都不對頭,一切都不對頭了。屋子裡的氣氛仿佛一下子凝重起來,仿佛滲了膠,一點一點地凝固起來。孟和平也察覺了,說:「媽,佳期的父母離婚,跟佳期沒有關係,那時她還不懂事呢,她是無辜的。」

  「我知道,」孟和平的媽媽神色冷淡地放下茶杯,重新打量了一下佳期,佳期覺得那目光已經徹底改變了,她的神色甚至比剛才還要顯得禮貌,但這禮貌裡已經多了一種拒人於千里之外的疏離,她的聲音也透著這種冰冷的禮貌:「尤小姐這條絲巾真是漂亮,如果我沒認錯,是愛馬仕今年的新款吧。聽說尤小姐還在念大學,我都不知道現在的學生都這麼闊了,隨隨便便就可以系條几千塊的絲巾上街。」

  佳期沒想到這條絲巾會這麼貴,頓時漲紅了臉,和平連忙替她解釋:「媽,那是她向室友借的,為了想來見你,打扮得隆重一點。」

  「那就更要不得,現在的女孩子虛榮心怎麼這樣強。」她冷漠地掃了佳期一眼,「是什麼樣子就是什麼樣子,媽媽平生最恨人弄虛作假,你又不是不知道。」

  佳期站起來:「阿姨,我錯了。我就是想給您留一個好印象,沒想到反而會弄巧成拙,對不起。」

  「算了算了,你們走吧。」孟和平的媽媽揉了揉太陽穴,「回頭我還有事,和平,你送尤小姐回去。今天你高伯母和魯伯母還說做東請咱們母子吃飯,你送尤小姐回去後,直接到軍委招待所去,我在那邊等你,可別遲到了。」

  孟和平還想說什麼,佳期輕輕扯了扯他的衣角,輕聲說:「那阿姨您休息一下,我們先走了。」

  回去的路上起了風,槐樹在風中微微搖晃,電臺裡在播天氣預報,內蒙古的沙塵暴不日即將襲來。佳期的嘴角無奈地上揚,天有不測風雲,就是這樣。

  內蒙古,聽著仿佛十分遙遠,而車窗外的城市也只有微風,還是風和日麗的好天氣。亞馬遜流域的一隻蝴蝶扇動翅膀,會掀起密西西比河流域的一場風暴。世界就是這樣,每一處微小的意外,後果卻令人覺得難以想像。而那只無辜的蝴蝶,卻永遠不會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

  佳期覺得害怕,因為不知道錯在哪裡,她無法改正,可是這錯誤眼睜睜已經帶來了極可怕的後果。

  告別時孟和平忽然親吻她的面頰,他的嘴唇微涼,像新鮮的檸檬,有一種叫人心酸的清涼。他說:「佳期,你沒有做錯任何事情。也許媽媽只是一時誤解了你,我會去說服她。」

  她燦爛微笑,裝作毫不在意。可是明明知道是無力扭轉了,孟和平的媽媽不喜歡她,甚至厭惡她,那種連禮貌都掩飾不了的厭惡,令她覺得灰心絕望。

  晚上的時候孟和平才來找她,她還穿著上午的衣服,那條絲巾已經還給了暢元元,所以脖子那裡顯得空空的,細長的頸下露出精緻的鎖骨,孟和平覺得她今天格外瘦,像是一片葉子,單薄得叫人心疼。

  「吃了飯沒有?」孟和平問她。

  她嗯了一聲,其實沒有吃。回來後全寢室的人都不在,她就忙著洗衣服洗床單洗被套,幾乎把全寢室能洗的東西全都洗掉了。從中午到黃昏,她用掉半袋洗衣粉,手泡得起了褶,可是心裡老覺得空落落的,整個人不能閑下來,仿佛一閑下來,就不由自主地難過,只好把寢室裡裡外外的地又拖了一遍,還把窗戶玻璃全都擦乾淨了。

  擦窗戶的時候正是黃昏,滿天絢麗的紫霞,紫得發藍,像一方染透的絲絨。校園廣播裡正在放《My love》,和聲部分那樣美,就像這個暮春的黃昏。她踩在凳子上認真地擦著玻璃,一絲不苟地摳去每一個細小的黑點,濕抹布沾洗衣粉擦過,再用濕抹布擦掉泡沫,最後用幹抹布抹乾淨。呵著氣,每一扇玻璃都晶瑩透亮,亮得就像根本沒有。

  廣播裡的歌聲悠揚:「I wonder how I wonder why,I wonder where they are……」

  像不存在,像沒有。

  「To see you once again,my love,I Try to read I go to work,I'm laughing with my friends……」

  樓下都是去打飯打水的人,拎著各色的保溫瓶,廣播的聲音那樣嘈雜,可是沒誰留意在聽。遠處都是樹,縱橫交錯的林陰道,古老的樓幢掩映在綠樹叢中。

  她把臉貼在玻璃上,冰冷冰冷的,還有洗衣粉那種添加劑的香氣,而天一分一分地暗下來。

  然後,孟和平就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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