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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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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正東這才像是瞧見了她:「佳期你來了?」向她介紹:「這是我妹妹阮江西。這是我朋友,孟和平。」然後向那一對璧人含糊其辭地指了指她:「這是尤佳期。」 她尤佳期二十多年來的人生,從來沒這麼熱鬧過。 舊歡新知齊齊登場,而且還有情敵夾裡頭——可到底誰是誰的情敵啊,她還真沒攪清楚。 結果大家到病房喝茶,阮江西對她好奇到了極點,親自替她倒茶。在醫院還能喝到這樣香甜的八寶茶,實在出乎意料。阮江西說:「這茶還不錯吧,是打電話叫老三元送來的。」她不吭聲,免得顯得自己少見多怪,老三元茶莊出了名的「店小欺客」,因為店堂小,位子有限,據說許多明星去喝茶也得預約排號,居然肯送外賣到醫院,這種面子真是首屈一指。 阮正東不能喝茶,端杯白開水陪著,他是酒喝多了,突然胃出血被送到醫院來的。阮江西描述他暈倒時的場景,繪聲繪色,講到要緊處一驚一乍,抑揚頓挫。饒是佳期這不相干的人,也聽得緊緊提著一口氣。阮正東笑:「甭聽西子駭人聽聞,她是做新聞的,有職業病。」 佳期這才想起來她為什麼面熟,因為她是新聞評論的女主播,人比鏡頭上看起來要年輕許多,大約在節目裡總是言詞犀利批評時事,所以給人印象很鮮明。其實現實裡也只是嬌俏的年輕女子,口齒比常人伶俐而已。 跟孟和平真的很般配。 青梅竹馬,俊男美女,各自事業有成,任憑誰聽了都會覺得是佳偶天成。 她的電話響起來,她趁機走開去接。是周靜安打來,興高采烈:「快來快來,新世界在打折,有條裙子真適合你。」 她稍稍提高了聲音答:「啊?老闆有要緊事找我加班?我馬上回去。」 周靜安莫名其妙:「喂喂,你豬頭了啊,說什麼呢?」 她答:「你先應付他一下,我半個鐘頭內趕回公司。」 周靜安還在呱呱亂叫,她已經將電話掛掉,走回去歉意地告訴阮正東:「真不好意思,我得回去了。」 孟和平說:「我送你。」 她到底沒忍住,冒出了一句:「不用了,你還要送阮小姐,我打的就行。」 阮正東說:「那你等一下,我換件衣服送你。」 她還沒答腔,孟和平已經說:「行了吧,你還在住院呢,我送,回頭我再來接西子就是了。」 阮正東也沒堅持:「那謝了啊。」 孟和平笑:「可真不一樣啊,原來替你將這個誰那個誰送來送去,也沒見你道一聲謝。」 阮正東也笑:「我幾時叫你送過誰了,少在這裡胡扯。」 佳期覺得胸口隱隱作痛,五臟六腑都在抽搐,仿佛胃也蝕出一個深洞,只怕真的嗓眼一甜,會吐出一口血來。她覺得自己是掉進蜘蛛網裡的蚊蚋,怎麼掙都有更多的束縛裹上來,一絲絲纏上來,喘不過氣,透不出力,只能眼睜睜看著不能動彈,死不瞑目。 同孟和平一部電梯下去,咫尺空間裡只有他們兩個人,真是形同牢籠,她實在不願再與他同車,於是說:「我還是打的吧,醫院門口的士很多,很方便的。」 「不行。」他語氣淡然而堅持,又補上一句:「我答應了東子。」 這般有情有義,她為什麼還想流眼淚。 他開一部Chopster,車內空間寬敞,冷氣噝噝無聲,只有她覺得局促。 他車開得很慢,仿佛是習慣使然。這麼久不見,他真的像是另外一個人了,就像是兒時記憶裡的《射雕英雄傳》,總記得是那樣美,那樣好,可是不敢翻出來看,怕一看了,就會覺得不是那個樣子——她曾有過的記憶,只害怕不是那個樣子。 週六的下午,街道上車流緩慢,綠色的士像一片片葉子,漂浮在蜿蜒河流中。而她仿佛坐在舟上,看兩側千帆過盡,樓群林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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