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你一生(9)_李巍

九

　　04 他的禮物

　　針對我所不適應的症狀，喬野想盡了辦法。空氣乾燥可以用加濕器，附近沒有專業的美容護膚中心，可以給我買一堆面膜護膚品自己在家DIY，但孤獨和寂寞還是無法得到解決。除非他不上班天天陪著我，但那更是不可能的，如果我和他都變成神仙不吃不喝也許還可以辦到，但怎麼說也是兩個大活人。

　　他開始在社區裡給我物色朋友，但轉悠了幾天發現白天在社區裡活動的基本上都是老頭和老太婆，好不容易逮到個年輕人，也跟我談不到一塊，只好放棄。

　　連續很多天都無功而返，每天回家看到鬱鬱寡歡的我，他都非常難受。

　　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到了入冬，我變得不愛說話，不愛跟陌生人接觸，甚至連電話都懶得接。每天除了看書、寫作，就跟個木頭人一樣。

　　我也想過出去找工作，但網上聯繫的地方上班都很遠，我有暈車的毛病，所以又不太現實。雖然我能感覺到他已經盡力了，總是想辦法逗我開心，儘量推掉應酬陪我。但每天只面對著一個人，只在家裡和社區裡轉悠，怎麼都覺得實在憋得厲害。

　　轉眼北京的天氣越來越冷了，作為怕冷的南方人，我索性連家門都不出了，每天蜷縮在房間裡昏天暗地地度日。

　　十月中旬的午後，突然接到喬野的電話，說是他親戚家有人送來條小狗，問我願意養不。

　　我記得和喬野出去散步時，曾經遇到過一條朝他熱情撲來的狗狗，把他嚇得退避三舍。之後他告訴我，他對長毛的動物過敏。

　　而我，因為看到狗就會想起雪球，也不是很願意再養。

　　「嗯，那算了吧。」我在電話裡回答，但並未告訴他雪球的故事，它是我不能觸碰的傷疤。雖然已經過去三年，時光將悲傷淡化了很多，但想起來仍舊是酸楚的感覺，心口堵得發慌。

　　「我沒事，只要我的ViVi能快樂起來。」喬野唯恐是由於他的關係，趕緊表明立場。

　　我不想打擊他的積極性，畢竟他想出給我找個狗朋友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氣，於是我很委婉地拒絕道：「那……以後再說吧。」

　　「唔……那再商量吧！」他掛了電話，我長舒了一口氣。

　　像往常一樣，傍晚的時候他回來了，很興奮地說有份大禮要送給我，但要等到明天才能兌現。

　　我忙問他是什麼。

　　「總之你今天早點兒睡覺，明天就知道啦！」他故作神秘，反倒勾起了我的好奇心。我纏著他追問個不停，他被煩得受不了，只好招了。

　　「我……問了你初中的同學，聽說你非常愛狗。所以我跟親戚約好了，我們明天就去取狗。」他笑眯眯地說，那表情似乎在等待著我高興的歡呼。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他非但沒有等來我的歡呼，反倒是等來了滿臉憂傷的我。

　　原本是不想在他面前表現出如此脆弱的一面，但他提起我的初中同學時，我不可抑制地想起我和雪球最快樂的時光，想起它為了我等待的漫長七年。

　　他嚇壞了，連忙來哄我。

　　在他的一再追問下，我邊哭邊斷斷續續地講我的初中，講我的雪球，講我們歷時七年的約定。一條狗狗用它的整個下半生來相信人類，並為此付出的無望而悲慘的等待。

　　講到最後，我已經哭得完全沒有了力氣，喉嚨逐漸疼痛到發不出聲音。

　　他陪著我一起流淚，然後像過去一樣拍打著我的後背，哄著我睡覺。

　　我很快進入了夢鄉，很奇怪地居然夢到了雪球。說實話在它離開後我很少夢到它，也許它知道我想到它會很難受，所以聽話地很少來夢裡打攪我。

　　我夢到它小時候的樣子，我在古舊的教室裡上課，它在窗邊正對我的位置，趴著仰著腦袋等我放學。我不時趁著老師不注意，對它做鬼臉。然後，好像是放學了，它聽到鈴聲立刻興奮地站起來，我跑出教室打算和它一起回家，但到處都是學生的影子，我無論如何也找不到它了……

　　我在夢中大叫著它的名字醒來，喬野用力地抱緊了我。

　　「別怕別怕！我在呢！」他的聲音充滿了磁性，像一劑療傷的藥，「親愛的，我考慮了一個晚上，我們必須收養那條小狗，倘若你不跨過這道檻，你永遠都會害怕狗，而你看到它們，就會變得傷心！」

　　「……」

　　我認真地思考他的話，並未作出決定。

　　「我真的希望你每時每刻都是快樂的。」他又強調，「我們一起慢慢將它淡忘，好不好？」

　　「我虧欠它那麼多，難道還要殘忍地忘記它嗎？要是那樣，我怎麼對得起它？」我在聽到「忘記」兩個字時，頓時變得歇斯底里。

　　「——不，不是！」他打斷我，整理著我淩亂的長髮，「我的意思是，雪球也不希望看到你難受。假如它真的像你說的那麼愛你，真的是那麼忠義的一條狗，它肯定希望你——它最愛的主人，能夠想到它的時候是快樂的！」

　　「……」

　　我並未開口，但已經明顯安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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