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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


  「雨鞋?」我的臉上一定有八條左右的黑線。

  喜兒又趕緊兩個手掌壓在嘴上。她這什麼毛病啊,不到五分鐘我已經看她做兩次了,難道那是最近流行的什麼手勢嗎?

  我對流行手勢這種東西最敏感了。

  有段時間看日劇或是日本綜藝,裡面的可愛美眉都會在說「不行」時,兩隻手豎得直直的在胸前交叉。好可愛喔。所以我隨時隨地都找機會用,連老師上課時叫我起來回答問題,我光「美國《紐約時報》前副主編羅伯特·賴斯特曾說:『二次大戰之前,新聞界認為最沒有生命力的東西莫過於昨天的報紙;今天的看法則是,最沒有生命力的東西莫過於幾個小時前發生的新聞。』」這段話我就交叉雙手多達四次,提到「沒有」時自然是要交叉的,而「莫過於」也有否定的意思,當然也要交叉一下呀。

  坐在我後面那些愛嫉妒人的女生還說:「喲!梅小姐在指揮交通喔!」對流行這麼沒SENSE的人只有孔夫子的體認可以送給她們:「惟女子與小人為難養也。」這裡用到的女子就不能包括我了,當然,也不包括喜兒啦!

  後來有陣子我看ASOS也常用,超興奮的,我很喜歡她們說,有點懷疑她們可能是在哪裡看到我做,然後偷學回去用的,不過我這麼跟喜兒說時,喜兒理都不理我。

  還有還有,美國影集裡那些酷炫年輕人也愛用一種手勢,兩手舉在胸前,各伸出食指與中指,講完一句話就勾一勾,這比交叉手還好用,好像沒有講什麼話的限制,每講一句就勾一勾,有時候用得凶了,兩隻手根本沒有放下來的時候。

  「姑姑你不懂啦!這叫野獸派呀!」勾一勾。

  「野獸派我是知道,但這跟野獸派有什麼關係?」

  「強烈的色彩對比嘛!」勾一勾。「可以激發人類潛意識中的某些性格喔。」勾一勾。

  大家半天沒出聲。後來姑姑還是忍不住發問了。

  「梅梅呀,」姑姑也學我把手舉起來勾一勾,「手指頭這樣勾不太好吧。」

  「為什麼?」

  「我小時候只有說誰死蹺蹺了,才會這樣勾的,而且也只勾一隻而已。」

  喜兒跟吳可松同時放聲狂笑,喜兒的手掌也不捂在嘴上了,砰砰砰地拍著沙發扶手,爸媽不明所以地對看。

  一團混亂中小明翩然而至,當然,帶著一盒波士頓派。

  我的小明多麼乾淨漂亮呀!

  黑色貼身一定是某名牌的短袖T恤,深藍色部分刷白一定某名牌的牛仔褲,脖子上還是那條白金墜子的黑線項鍊,看我們正熱鬧,他熟門熟路把波士頓派拎到冰箱冰好,才回來一一跟長輩打招呼。

  我介紹喜兒給他認識,他笑一笑說久仰,喜兒也說久仰。好啦我承認我懷有小人之心,忍不住對他有點虎視眈眈,看看小明的表情,再看看喜兒的表情,都蠻正常的,但我還是有點悲從中來。

  俊男美女站在一起真的好賞心悅目喔,好振奮人心喔,好令人覺得世界如此美好喔。在日劇裡他們才是男女主角,即使最受歡迎的醜人也頂多只能演個搞笑或惹人厭的角色,像《戀愛巴士》裡那個暴牙女主持人久本雅美吧。

  小時候看過一部日劇叫《協奏曲》,暴牙雅美演一個很愛慕男主角田村正和的有錢女人,但不管怎麼演,人家田村正和加木村拓哉當然都還是喜歡宮澤理惠吧,並不會劇情急轉直下,突然哪個男主角會愛上暴牙女。

  美人與醜人並不同時存在在一個世界裡。

  美人們所在的是日劇裡男女主角的世界,是pub裡眾人矚目的世界,是報紙影劇版照片放得鬥大的世界,是聯誼時人人盯著看芳心暗許的世界,是人人都猜想他們擁有高貴又精彩有趣人生的世界。

  醜人們的世界是不道德的世界。

  是第一眼就立刻被打敗的,自動要變得溫柔謙恭可人以求還能勉強存活堪用的,是仰望美人怨恨自己只是鼻樑低了一公分、臉頰寬了半掌、脖子從鵝頸換成水泥柱、胸部少了三個罩杯、腿短了半公尺、腳踝矮了一寸,只是這裡差一點點,那裡差一點點而已的事罷了,怎麼就天差地別了?

  我心裡是真的替那些醜人感到難過的。

  我常常想,他們和我與喜兒其實是差不多的,每次路上看到醜人都衷心同情,很想奔上前說「我能夠理解你的心情」,但他們應該是不相信的。

  小明摸摸我的頭說:「今天怎麼穿得這麼辣?」

  咿呦厚!野獸派大勝利!

  雙手叉腰,踩出三七步來展現衣服與身段。

  吳可松雖然垂頭喪氣,但戰鬥力顯然並未消失,他有氣無力地說:「小明,說謊的人不能上天堂喔。」

  這時我爸喝道:「松松別說了!都到這來坐好。」

  興高采烈地撲到我爸腳前,心想他終於要好好教訓吳可松一頓了。

  但爸卻要我和小明坐在他對面的沙發上,其他人都看著我們。我覺得這很像我跟小明要結婚了,結婚進行曲演奏指數:120%分貝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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