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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兆寧鎮只有兩條主街道,東西與南北方向交叉成一個十字。儘管鎮子的面積不大,但超市學校公園應有盡有,全市唯一的一所國家級重點高中也在這裡。章魚家的宅地正處在這十字路口,相當於上海的陸家嘴,南京的新街口。他家主要是平房加院子的格局,還有一個木結構的閣樓,那樓梯踩上去嘎吱作響。每次玩累了,我和章魚就打開閣樓的窗戶,往大街上張望。孩子的心思多有趣啊,當時我們總以為自己是在偷窺,神神秘秘的,其實壓根兒沒有人樂意答理我們。

  正是在那閣樓上,我第一次看見了簡潔,她穿著白色的T恤和粉紅色的齊膝裙,馬尾辮在腦袋後面晃啊晃的,那麼可愛。

  那一年我十三歲,正讀初中二年級。作為上個世紀九十年代出生的時代青少年,我連情竇都沒開,真是情何以堪啊!當簡潔的身影漸漸遠去,我頓時失去了純情小子應有的矜持,立馬丟下聒噪的章魚,屁顛屁顛地跑去盯梢。

  她家住在一條巷子裡,青石板,黑瓦當,每家每戶的門口都有一個粗陋的積雨石缽。在我看來,這些都是極其美好的存在,至少比幕府山上那幢冷清的別墅要好得多,大概這就是傳說中的愛屋及烏吧。她提著一個精緻的編織袋,袋口露出書本的邊角,大概是剛從同學家做完功課回來。她哼唱著不知名的歌,聲音很好聽,一隻小狗崽大老遠地就狂吠著撲了過來,在她腳邊繞來繞去。

  它敏銳地發現了我,並且停住腳步觀望,我立刻躲了起來。

  當我再次探頭往那條巷子裡看時,她的身影卻已經消失了——首次盯梢大計被那只小狗崽破壞掉了!

  在兩性知識這方面,章魚比我瞭解得稍稍多一些,但僅僅停留在肉體層面。而在情感層面上,我從未奢望他比我懂得更多,當我悻悻地回到他家時,他已經在繼續玩遊戲了。

  「你認識她啊?」章魚問道。

  我沒有正面回答,而是反問道 :「你認識嗎?」

  「我當然認識,街上蛋糕店老闆第二個老婆帶來的女兒,去年剛到這裡,也在我們學校上學。你以前沒有見過她嗎?」

  我搖頭說沒有,我的生活圈很小。我對與己無關的人和事都漠不關心,更別提一個空降本鎮的陌生女孩了。我坐下來和章魚玩了幾盤實況足球,覺得索然無味,但那女孩的身影老是在我眼前晃悠,於是我旁敲側擊地問道:「那女孩叫什麼啊?」

  「簡潔,簡單的簡,」章魚說到這裡停頓了一下,思索了片刻後又不耐煩地說,「潔嘛,就是簡潔的潔。」

  這就是我最親密的兄弟章魚,一個不會用「潔」字組詞造句的笨蛋。然而,我仍然很喜歡他,因為我不需要一個太聰明的朋友。

  兆寧初中有很多從外鎮轉學過來的學生,按照本市政策,高中優先錄取本地學生,這正是他們轉學的意義。不過這也有好處,既為兆寧初中「創收」,又給這貧瘠的校園增添了不少亮色,畢竟能轉來這裡的女孩都來自市區的上層家庭,擅長化妝打扮。女孩的美貌大都來源於此,正如食物的美味其實大都來源於調味品,章魚很喜歡她們,我亦是如此。

  在我初中的那三年裡,學校一直試圖擴建,學長們使用過的平房教室卻一直沒有拆除,我和章魚曾經溜進去參觀了一下。

  那些破舊的課桌上刻著各種公式和箴言,尤其是「早」字觸目驚心,我們不喜歡這些太文藝的東西。我們想探查緋聞,比如「小明喜歡小紅」之類的白癡短語。令人失望的是,整間教室的課桌上只有一句「我以後要上大學泡美女」有點「內涵」,既有勵志色彩又具生活氣息。章魚倒是在髒兮兮的牆壁上發現了一個有趣的東西,那是一張裝裱起來的大字報,標題是「學生日常行為守則」。前幾條守則理所當然是與政治有關的,被我們輕鬆地無視掉了,第八條則比較有趣:男生不得留長髮,女生不得穿超短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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