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歷不簡(71)_葉無開

七十一

　　可能楊開天生含有探險的因數，要不就不會孤身單騎那紅色漫漫長路。現在聞香就感覺可能遇到同類了，便好奇地轉過視線在約克身上打了一個小轉，金色頭髮不長但梳得筆直，紀梵希正裝再加一副雷朋墨鏡，臉上看不出表情，不過感覺墨鏡後面的眼睛也在掃視著自己。

　　僅是這一小轉，楊開就別過頭看下周圍，沒有看見攝影機與跑龍套之類，便把目光投向窗外，因為這傢伙的打扮太失水準了，不倫不類像是從片場裡面逃出來的感覺，看來是一個八搭洋貨。

　　紀梵希正裝不錯，這可是奢侈品的代名詞了，通常在正規且隆重的場合出現，但雷朋墨鏡與dunhilll Pursuit紳士探險家淡香水就不同了，野外探險與*不羈的標籤，所以這三者的搭配就有點像陽春白雪加下里巴人的混合體。

　　一個人的品味與細節息息相關。

　　約克直覺楊開已看出他打扮的細微處，便有點尷尬，本以為這身打扮可以唬一下楊開，畢竟身上每件東西都是名品，因為他一路踱來已經看了太多羡慕，當然是一種無知的羡慕。

　　約克一下子為自己的自作聰明掌了一巴掌，為了接近楊開，從頭等艙換位到經濟艙，同時為了掩飾連日來的疲憊，灑了dunhilll Pursuit以使自己精神一些好方便與楊開交流，再說雷朋墨鏡，他可不敢摘下，因為雷朋後面藏著一雙因熬夜工作佈滿通紅血絲的眼睛。

　　這是一個單方尷尬的時刻，無關他人，只源於約克內心。

　　但尷尬很快過去，因為艙內響起飛機即將起飛的播音，約克就借著這個機會擺脫楊開剛才一瞥的自我不適，自如的扣好安全帶之類。

　　楊開對起飛的前奏太熟悉了，無非是救生衣、氧氣面罩、安全帶的使用之類，同時還有兩個標準人偶在入口處做著動作示範，於是便小心從大衣內袋掏出一張A4樣的小型宣紙，品鑒著上面兩句話，就連飛機抬頭起飛時的一陣晃動也不在意。

　　飛機沖得快飛得穩，片刻就升到萬米高空作經緯丈量。

　　這時，約克已經平定下來了，並為剛才的失態大感好笑，想著自己一個參贊身份竟然會在意楊開小小的一瞥，便裝著一副目不斜視的樣子，但眼神卻向下偷窺楊開那張宣紙的文字：

　　見了便做，做了便放下，了了有何不了；

　　慧生於覺，覺生於自在，生生還是無生。

　　這可是成都文殊院大佛殿外那副千古楹聯，約克一下子就認出來，因為公休時也走了大半個中國，四川的道場與禪院濃得如麻辣湯一樣有味，而這副楹聯就是約克在文殊院所見，並把它深深印在心裡，時時品味。

　　這付楹聯約克也在女兒方芷的MSN上見過，她把這付楹聯作為標籤，一直沒有更換過。約克曾經問過方芷這付楹聯作如何注解，可是方芷卻說不出之所以然來，只是說這付楹聯太有味道了，以只可意會不可言傳來敷衍帶過。

　　約克當然明白這付楹聯所蘊藏的佛禪意味，不過這樣的楹聯通常都是經歷過大風大浪諸多磨難才能領悟的，而楊開今年也僅是一個十九歲不到的青年，竟然會對著這付楹聯來沉思，莫非與上次杜克落選一事有關聯，於是約克就輕輕觸了觸楊開，指了指那張宣紙。

　　「小夥子，可以把你那張紙讓我看一下嗎？」

　　在沉思中的楊開被這句話喚醒，同時聽到這個八搭洋貨能說出一口流利的中文，並且語氣中透露出一種上位者的威嚴，便微笑著應允了一聲，把那張宣紙遞向約克。

　　「沒問題，拿去吧。」

　　約克其實對這付楹聯非常熟悉，但還是裝模作樣輕誦了一遍，同時輕聲叫好。

　　「好對，禪味十足，人生可察。」

　　楊開笑了笑，看來這八搭洋貨對佛教文化十分瞭解，要不也不會給這樣的評語，可是下一句話就讓楊開愣了愣。

　　「年輕人看這付對可是有點不合時宜的，你能理解嗎？機上也比較悶，不如說說你的看法？讓我這個外國人聽聽高見。」

　　楊開便凝視了約克一會，可是那大墨鏡掩飾住約克的想法，楊開知道旁邊這八搭洋貨正坦然地看著他，不過他既然能說出一口流利的中文，中國文化研究甚至佛學之類想必也不會差到哪裡去，估計是想考一考自己對這付楹聯的理解。

　　低下頭看著這付楹聯，楹聯是臨別清虛時老人揮狼毫毛筆寫下的小楷，並叮嚀楊開以後若遇到名利或名利之外的得失，多想想這付楹聯就可化解萬般相。

　　「呵呵，理解與年齡無關。」楊開先回答第一個問題，同時指著「放下」與「自在」對約克說。

　　「不敢說高見，畢竟我對佛學所悟甚少，但這楹聯我認為上下兩個詞為關鍵。」

　　看到楊開手指的上下兩點，約克身體就輕輕晃了一下，這與他理解是一致的。這付楹聯的精義確實就是「放下」與「自在」，唯有放下才能享受自在，甚至約克還參出「處處得逢渠」及「方得契如如」的境界。

　　難道楊開在數天內真的化解了杜克的失落與沮喪，約克有點不敢相信，但現在楊開所指的放下與自在應該就是他現在的內心狀態，這可是一個心境突破的體現。

　　約克便定定地注視了楊開片刻，儘管這種注視極端不禮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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