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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三


  一個女人……依然活在我心裡,這樣的我能走到你面前,站在你身邊嗎?這會不會令你陷入悲慘的境地,對你不公平呢?「即便如此……即便如此也沒關係。」你會這麼說吧?你也許會說,深深愛著一個女人的男人散發出的香氣是最迷人的吧?也可能你認為自己可以令我完全忘記心裡的那個女人……也許真的會那樣,你用無比溫暖的懷抱,對我的人生施加難以覺察的壓力……或許會使她慢慢縮小,最終變成天邊才有的思念。

  呃……

  上次在紐約拜訪你父母的時候,我真切地感覺到,你的父母真的很愛你。身為子女,在愛情的路上如有偏差,那就是對父母的極大的不孝。我非常喜歡美姝,非常愛她,但對我的父母來說,尤其是對我的母親,我的舉動自始至終都是一種忤逆。而現在,慶恩你又因為我而令你的父親難過……這真的很奇妙,仿佛生活就是一個迴圈的圓,隨著滴答的鐘聲一步一步向前,卻總有後來人踏上前人走過的路。我心有不忍,但……無法否認的是,我內心的一角的確感到溫暖。

  經歷過深切悲傷的人們為什麼能互相認出來呢?或許他們的靈魂上都刻有藍色的紋身吧?他們可以用悲傷的線把彼此的生活美麗地纏繞起來,這又是源於什麼神秘力量呢?你已經說過了,沒有別的東西能像悲傷那樣,充滿深不可測的誘惑力,因為悲傷能鈍化世界上所有尖銳的角,能模糊鮮豔的色彩,它的效力是不可抗拒的,好比在雨中行走,即使撐著雨傘,濕氣也會彌漫到全身。經歷過悲傷的人,在雨中的姿態比在陽光下更優美,這是他們的天性,而且,他們還懂得悄無聲息地推開門點亮燈生起溫暖的火焰。在他們的愛情裡,總是會散發出水的氣息,那來源於淚水,用淚水清洗對方的身體和心靈。那種愛是多麼美好,只有經歷過的人才明白。

  不過,還是有些難以理解,雖然我經歷過那種愛情,慶恩並沒有經歷過啊!那樣的話,難道悲傷是一種本能,是一個人本質的東西嗎?是不是有一種人,為了愛而出生,天性是透明的液體性的,如同奔流的溪水河流?慶恩就是那樣的人嗎?

  是啊,我得承認,慶恩的經歷中確實有不同尋常的方面,她是領養的。那是我所沒有經歷過的內心創傷,所以我不能妄自猜度,但即便如此,領養的孩子就一定要選擇悲傷的愛情嗎?

  愛上我怎麼就一定是悲傷的愛情呢?這說不通?這個嘛……也許你是對的,但我的思緒似乎總飄向悲傷的方向,可能是因為籠罩著整個屋頂的雨聲吧。

  承宇喝光了第二杯酒,又深深點了點頭。

  那天晚上———在紐約你父母家裡度過的那個夜晚,慶恩你不是深夜穿著睡衣敲響了我的房門嗎?那天晚上我一分鐘也沒能入睡。呵呵,是啊,美姝你聽到了也沒關係,因為這是生活在我心裡的你早已知道了的。慶恩……當時我覺得你非常甜美可人,好幾次我握著房門把手,想打開門走過去敲響相距不到一米的走廊對面的你的房門。我像一隻被關在圓形鐵絲籠子裡的松鼠一樣在房間裡轉來轉去,一分鐘也睡不著。窗外剛剛泛白,我就換好衣服悄無聲息地下樓打開大門,去了旁邊的中央公園。那裡有高大的樹木、寬廣的草坪、池塘和湖水。清晨的空氣涼涼的,甜甜的,我深呼吸了好長時間才漸漸清醒。

  我沿著公園裡的小路漫步,突然看到寬闊的草地中央有一條白色長椅,不知為什麼,眼淚一下子湧了上來。我對你的感情是真正的愛情還是身體的欲望?我那麼想擁抱你,是心引領著身體還是身體引領著心?這樣的疑問突然出現在我腦海裡。我向那條長椅走了幾步,又停下腳步,轉身離開了。因為我猛然省悟:那是一切的中心!如果想走過去,就必須心無旁騖。我發現自己被充滿魅力的你深深吸引,但對自己的這份感情並沒有完全思索清楚,於是我慌忙撤退了。

  那時已經不早了,我想在你的家人醒來之前悄悄回去,所以開始往回走。走著走著,我突然很想再看看那條草地中央的白色長椅,於是回過頭,那裡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坐上了兩個人,看上去是一對戀人。他們坐在長椅上,擁抱著彼此親吻,很美。果然……我點了點頭,感覺非常羡慕他們,那條長椅,一個人坐在上面會顯得很淒涼,但如果是相愛的兩個人坐在上面,它就會變成世界的中心,心的中心。如果我跟你相愛了,一起生活了,再去你父母家的時候,我一定要牽你的手去看看那條長椅,跟你一起坐在那條長椅上深深吻你。在坐飛機回國的途中,我產生了這樣的想法。

  我的話沒有什麼特別的意義,只是依然對那條長椅念念不忘。但是,那條空著的長椅並不在我的心裡。慶恩,你明白嗎?也就是說,我心裡的長椅上,坐著另外一個女人。

  美姝,你說你已經早就把那個位置讓出來了?你去世三年的時候已經站起來從我心裡走出去了?可是,你應該也知道,自你走後,我就把對你的思念放在那裡了。你對我的愛雖然離開了,但我對你的愛依然坐在那裡,我又能有什麼辦法呢?似乎只有那樣我才能呼吸。

  慶恩,對不起!我似乎是在兩個女人之間猶豫不定,是不是?而且是把一個已經離開人世的女人跟你相提並論……是啊,我就是這樣一個人,即使你說我畏首畏尾,沒有主見,我也沒辦法,只能低頭接受你的斥責。

  我似乎有點兒醉意了。今天……算是喝掉了三分之一。是啊,就像你所說的那樣,在這瓶酒見底的瞬間,我必須決定是否邀請你到我心裡的長椅上,對我來說,你也是未完成的悲傷。

  承宇蓋上瓶塞站起來。

  他向電話亭走了幾步,停在門前。在電話亭裡面,他只要撥美姝的居民身份證號碼就能把電話打到獵戶星座上找到她。但他無法乾脆地拿起電話筒,因為他想起一種說法:下雨是上天的悲傷落到了地上。無論美姝怎麼寬容,怎麼積極地推著他前進,但那個原本眼裡只有自己的男人居然開始注意別的女人了,對這種事,這個世界上,不,整個宇宙中有哪個女人會高興呢?承宇低下頭搖了搖,又抬起頭看了一眼獵戶星座的方向,默默拿起酒瓶和兩個酒杯,沿著通向二樓的階梯一搖一晃地走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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