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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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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愛情的咒語

  1998年10月14日

  這是承宇在《午夜流行世界》的最後一天。淩晨一點四十分左右,主持人說明了承宇因為個人原因要離開之後,就把麥克風交給了承宇。承宇首先簡單地介紹了一下他的繼任,說那是一位很有能力的人,肯定能讓喜愛流行音樂的各位聽眾滿意,然後主持人插了幾句話。話筒重新回到承宇手裡時,承宇掏出了今天收到的匿名傳真。

  製作人直接播音,即使是馬上就要離開,顯然也是違反常規的。

  「最近給各位聽眾留下深刻印象的匿名信今天又寄來了,信後還附言說以後無法再寄了。懷著對這位聽眾的感激之情,今天由負責編導的我為大家讀一下。」

  今天我遠遠地望著沉到城市建築物後面的太陽,心想,又一天過去了!看著太陽的最後一抹餘輝,我自言自語道:

  問斜陽,你為了什麼匆匆沉落?何不休息一會兒再走?坐在屋頂上也好,靠在鑲滿玻璃窗的建築物上也好,只是不要那麼毫不留情地收斂起你的光芒。你還不知道吧,你一離開,對世上萬物來說,又是一天過去了,這是多麼可怕和令人恐懼的呀!

  但無情的太陽一霎就消失得無影無蹤,只留下黑暗灑滿大地的每個角落。

  我看到紅紅的楓葉一齊搖著頭,好像討厭黑暗一樣。我明白它們的心情,秋天越來越深,它們也會飄落,淒涼地,街道也會變得很淒清。

  想到我身後的那個人將會像光禿禿的樹枝一樣獨自留下,我的心痛起來。他不可能跟我同去我要去的地方,寒冷的冬天來臨的時候,他只能在寒風中晃動他的枝條,忍受疼痛,折斷乾枯的樹枝,發出長長的悲鳴。這所有的一切壓在我的心上,我無法再看下去了。

  我依然沒能告訴所愛的人那個事實,但他好像覺察到了,卻依然一言不發地忍受著。如果換了是我,肯定做不到他那樣,我肯定會憤怒地說:

  到底,你把我當成什麼了?根本不給我任何準備的時間,你是不是太自私太殘忍了?你怎麼能這麼做!

  如果換了是我,肯定會讓感情像火山一樣全部爆發出來,因為我實在不能忍受獨自留下的委屈和憤怒。但他,明明知道了,還是盡力維持原樣,為了逗我笑,他還是繼續玩那些小把戲。但是,希望他再也不要這樣做了,可能他還不知道,這樣做只能使我更加痛苦。

  不對,我應該承受這些的。那個人現在也是不知所措的,不管是靜靜地待在那裡,還是在我身邊看護我,還是一起上床睡覺,我都能感受到他徹夜輾轉反側猶豫徘徊的心情。他比我表現出更大的忍耐力。

  不知道您能不能理解我們兩個人的這種情況和感情。我至今還沒有告訴他,是因為我不知道該怎麼說。「我,不久就要離開你了」,「我,不久就死了」,這些話,我怎麼能說出口?太傷自尊心了,我實在沒法說;因為怕他悲傷,我想都不敢想;因為我只能離開他,別無選擇,我不願承認自己的愛這麼脆弱,也不願看到他因我而絕望的樣子。

  不久前他下班回家時教給我一個奇怪的咒語:「拉合瑪尼呐叨盧瑪它布布嘎伊它,薩匝伽尼巴麥,巴麥巴麥拉合瑪尼!」說是通過一位在西藏修煉過的高僧流傳于菲律賓民間的咒語。雖然他沒有這麼說,但我認為,這就是向所愛的人傳達愛情的咒語。各位如果有愛人的話,就請把這個咒語念三遍,您的愛情就會實現,而且永遠不會改變。我之所以給各位獻上這份禮物,是因為我再也不能給各位講我的故事了。

  這段時間真的非常感謝大家,祝願各位和我所愛的那個人永遠擁有健康和愛情!

  讀著這封信,承宇的眼淚流了下來。主持人和工作人員們都非常吃驚,不知所措。從咒語那一段開始,承宇完全哽咽了,為了忍住悲傷,他緊緊咬住嘴唇,用手堵住幾乎要爆發出來的痛哭,這是美姝第一次在信中給出線索,讓承宇知道發信人是誰。

  美姝一個人在家,沒有開燈,就在黑暗中收聽承宇的最後一次節目。聽到承宇親自讀起自己的故事時,美姝大吃一驚,心一下子沉了下去,渾身發抖,幾乎不能呼吸。丈夫,這個世上獨一無二的這個男人,通過傳向全國的電波用雷雨一樣的聲音痛哭著,聽到這裡,美姝第一次放聲大哭了,像個孩子一樣跺著腳哭了。心裡很疼,撕心裂肺地,她抓著捶著揉著胸哭了。

  承宇呀……對不起……真的太對不起了……因為我,你受了那麼多苦,這我都非常清楚……我,也想好好對你……想像你愛我那樣愛你,哪怕只能達到你一半的程度……但現在,這是怎麼了……又這樣!把你害得這麼淒慘、恐懼和痛苦!

  這世上再也不會有像我這麼不像話的女人了,真……真的不希望這樣。你這個傻瓜,傻瓜……選了一個比自己大的女人,卻放棄了那些年輕漂亮、青春朝氣的女孩子。啊,不是的……我怎麼能這麼說呢!我可真傻,我就是因為自己這種可惡的性格才受到處罰的吧!可憐的……對不起……對不起……承宇,真的對不起!

  那天,承宇下班回家的時候,手裡拿著美姝年齡那麼多的一大束玫瑰花,神情跟平時沒有什麼不同。他笑著問美姝今天過得怎麼樣,去超市了嗎,害怕了吧……「幹嘛非要自己去呢?叫人送上門來或者讓我去買不就得了嗎,現在到處都是二十四小時便利店。這麼說你像袋鼠一樣把我們的小公主放在肚子裡去了一趟啊?也是,現在肚子也還沒到那個程度呢。」承宇一邊說著一邊坐到美姝旁邊的沙發上,吻她的面頰,用手撫摸她的肚子。但承宇的眼睛明顯地腫著,美姝也是一樣。兩個人儘量不去看對方的眼睛。無論哪一個人如果先開口的話,整個公寓恐怕都要化為一片淚海了,這對需要情緒穩定的孕婦來說可不是一件好事。

  為了不讓胎兒感覺到悲哀,不要用眼淚代替羊水,兩個人都在努力,不停地打開冰箱門,打開電視又關上,重新鋪好床,這樣不停地動呀動。

  承宇先躺下了,伸開胳膊,敲著床,催促美姝來睡。美姝走過來躺下,說:

  「承宇,我完全明白你的心情,你那麼喜歡流行音樂廣播,現在卻不得不放棄了。」

  「音樂呀,沒什麼的。只要有唱機和cd,無論到什麼地方都可以盡情欣賞,明天去江原道的時候滿滿裝上一車cd就行了。對了,上次買的胎教音樂cd也要帶去,莫札特音樂全集也要帶去吧?」

  「好,你看著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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