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魂行道之湖濱鬼舍 | 上頁 下頁
二七


  「沒有人。」我說,「我去開門了,但是門外沒有人。」接著,我又說:「但是真的有敲門聲,不騙你。可開門又沒有……」

  還沒有等我說完,張生這邊又沒有任何聲音了。

  這時我突然感到,也許張生和那東西是一夥的。他睡得如此之沉,目的就是為了把我丟棄在這種危險的處境裡,對我不管不顧。

  說到底,張生也的確就是這樣自私自利的人。而我又能抱怨些什麼呢?不能。他有自私的權力。只能怪我每每遇到這樣的人,總是無計可施。為什麼這樣的人會是我的男朋友呢?

  然而我又為自己的判斷感到不安,就最近的來說,我噩夢醒來,生病的那幾天,就是他照顧我的。還有陪我去防空洞一探究竟的那個晚上,張生都表現得看不出一點自私的樣子。關於他自私的判斷,究竟從何而來?我又糊塗了。

  好像事情從現在起變得有些異樣。原本規規矩矩運行著的軌道,某個連接點突然被打亂了。事物開始呈現出不同的一面。

  那麼,眼前的張生,還是不是張生?

  我不能肯定,我心慌得要死。只感到除了自己,屋裡的一切都不可信任。然而自己就真的那麼可信嗎?我看了看手,又用手在胳膊上掐了一下,頓時感到火辣辣的疼。

  別亂想了。我對自己說,再想下去一定會瘋掉的。然而另一邊,又冒出一句:難道不想,它就不存在了嗎?

  這一句話,頓時把所有的希望統統打入谷底。

  那東西的確是存在的。

  剛消失了一陣的寒意再次湧上心頭。天花板、衣櫃、陰森如白骨般的牆壁,全部都在俯著身看我。居高臨下的、陰冷的、揮之不去的、在我身邊幽幽遊蕩的某物。

  甚至可能,它根本從來就沒有離開過。

  §第十三章 夜半敲門聲③

  整個晚上,我緊緊地抓著張生的胳膊。即使這樣,他也沒有醒來。我平躺在床上,一動也不敢動。我看不見自己的腳。這讓我好長一段時間都不能安心,時不時要動一下,以確定它還在那裡。這段時間,我常常產生錯覺,總覺得腳心被什麼不經意地劃了一下,猛然一驚,那感覺又消失了。

  空氣裡隱隱流動著不安的氣息。

  燈一直開著,但那一點作用也沒有。燈光好像是假的,塑膠的,只是暫時存在於眼前,稍不留心,就會啪的一聲破掉,露出房間裡原本就存在,此刻也一定存在的黑暗。巨大無比的黑暗。

  以前我怎麼從未想過?巨大無比的,虎視眈眈而又無時無刻不存在於身邊的黑暗,也許這才是真相。宇宙歸根結底就是黑暗的。

  黑暗無所不在。

  我不自覺地搖了搖頭。脊椎深處傳來生澀而突兀的咯、咯兩聲,不像是從骨節之間傳來的。然而,這時在我身邊,難道還有其他足以發出聲響的事物?又屏住呼吸,側耳聽了一陣,什麼也沒有,但又不能肯定。動了動右手的手指,張生的胳膊還在那裡。天花板也還在頭上。燈管在牆角的一側,發出幽冷的白光。

  突然,廚房裡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

  窸窸窣窣?

  神經頓時緊繃起來。不知為什麼,馬上想到的是那把生銹的菜刀。可它正在客廳的茶几上,和聲音之間沒有任何聯繫。隨後想到老鼠,想到這個那個具有實在形體,能在淩晨4點多製造出此類聲響的任何生物。

  但這樣的想像不過是安慰自己。

  因為窸窸窣窣的聲音在不久後變為了腳步聲。的的確確是腳步聲,沒有聽錯。甚至能在第一時間判斷出鞋的種類。不是皮鞋,也不是高跟鞋,沒有硬底敲擊地面時清脆或沉悶的聲響。不是運動鞋,沒有橡膠底和地面摩擦時尖叫的尾音。

  那聲音,勉強形容的話,是這樣的:

  嚓,嚓,嚓,嚓。

  是布鞋。沒錯。我已經很多年沒有聽見過這種聲音了,怎麼此刻偏偏是布鞋?

  總共響了四聲,邁了四步,恐怕已經走到廚房門口。說不定正打量著客廳的各個角落,決定下一步往哪裡走。廚房的門斜對著臥室的門,臥室的門又斜對著我的床,而靠近臥室門的,是床尾。我的腳放在那裡。想到這裡,我下意識地看了看我的腳。自然是看不見的,枕頭太低了。既然如此,我也無法看見臥室門。除非這時我坐起來,才能看見廚房門口站立的到底是什麼。我對這聲音的來源一無所知。

  但,它一定能看見我。

  一覽無餘。

  心臟在胸腔裡咚咚地跳動著。我把指甲狠狠地嵌入張生的手臂,想刺激他猛然醒來,這樣我就也能坐起身來,看看幾米外的廚房門口究竟發生了什麼。

  張生竟然沒有醒來。我不敢相信。指甲嵌入皮膚的力度足夠使任何一個人大叫著醒來。他究竟是怎麼了?腦子裡突然閃過一個詞:活死人。我感到前所未有的無助。不是真的死了,而是還活著,卻與死人無異。比起真正的死人來,恐怕更加讓人絕望。

  不對,不應該是這樣。

  張生剛剛曾經醒來過,不可能在幾十分鐘之內變成活死人。這不僅匪夷所思,簡直荒謬,大腦裡無數根麻線正在攪成一團。也許事情從剛才開始,就不能以現實的邏輯來進行判斷。究竟自己現在是不是身處於現實之中,也是無法證實的事。

  聲音僅僅沉寂了一會。

  嚓,嚓,嚓。

  這回,是三步,估計已經走到了客廳內部。卻又無法確定,它究竟站在客廳的哪一部分。但這一次,除了聽出布鞋與地面的摩擦之外,還聽出一些其他的雜音。像一個人穿著很多又大又長的衣服,衣角拖拽在地上。這時好像突然明白為何腳步會如此緩慢。腦子裡試圖想像出一個身穿一層又一層不合身衣物的形象,竟然想像不出。總之模糊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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