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魂行道之湖濱鬼舍 | 上頁 下頁
二五


  如果我不去開門,敲門聲會一直繼續?

  這個想法似乎立刻被敲門聲感知。咚咚咚,又是三聲。

  我忍不住了,將伸向張生的手往前推了一推。張生嘴裡咕噥了一句,翻了個身,將背對著我。我又推了一推,這時,敲門聲,又響了一遍。如此重複,真是讓人無法忍受。我接著用了更大的力氣去推張生,可是喉嚨裡不知為什麼發不出一點聲音。不能叫張生的名字,連「喂」也不能說。再三地推他卻沒有任何回應之後,我開始有些氣惱。

  這人,難道真的死了嗎?

  敲門聲在這段時間不知響了幾遍。不折不扣的如出一轍的敲門聲,連中間相隔的時間長短都一樣。再這樣敲下去,我非瘋掉不可。甚至可能會無法忍受,踢張生一腳。但轉念一想,這又關他什麼事呢?聽見敲門聲的人是我,我不敢起來去看看也就罷了,還要莫名其妙地踢別人一腳?可我心裡的確有踢上一腳的衝動。

  這樣想了一會,開始無奈地考慮自己的處境。現在只有兩條路可選:一,任由敲門聲響下去。把自己縮在毛巾毯裡面,或者撕下床頭櫃上的紙巾,揉成兩團堵住耳朵。二,從床上坐起來,孤身一人到客廳去看看是怎麼回事。或許問一聲是誰,然後再決定開不開門。

  除了這兩條,沒有其他可選。

  張生仿佛下了決心般的,就是今晚地震、火災、天上突然掉下一顆隕石砸在床上,他也不會醒來了。他沉入了無邊無際的黑暗,還在繼續往下沉去。

  實際上,我根本沒有任何選擇的餘地。當我用毯子蓋住自己的頭,以及試著用紙團塞住耳朵的時候,敲門聲依然清晰可聞。咚、咚、咚。好像知道我對此必然一籌莫展。我氣惱地將毯子踢掉,從耳朵裡取出紙團,扔在地上。其中一個掉在了拖鞋裡,起床將腳塞進去的時候,嚇了一跳,以為是甲蟲。

  終歸,我不得不起來看看究竟是怎麼回事。

  就在我把紙團從拖鞋裡倒出來,對眼前這並不夠徹底的黑暗感到茫然,不知所措的時候,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從心裡慢慢升起……四周靜得可以聽見心跳的聲音。怦、怦、怦。比敲門聲還要讓人煩躁不安。我還在等待著。如果敲門聲能在此刻突然停下來,我便不管它,重新躺下,當作什麼也沒有發生過。

  然而奇跡總是在你祈禱的時候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你求它,它偏不來。

  我反復地咬著下唇。咬住,鬆開,再咬住。最後,我緩緩地站起身來,大腦感到了短暫性的缺氧。一時沒喘過氣,心臟又劇烈地跳動了幾下。

  無論如何,總要去看看。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感覺似乎好了一些。只是心臟仍然掛在喉嚨那裡,一不小心就會從嘴裡蹦出來。

  我定了定神,放輕腳步,輕得只有腳下的灰塵聽得見。可以說是躡手躡腳。同時警覺著敲門聲——頻率沒有改變,輕重也沒有變化。這讓我稍稍放下心來。走到客廳,借助微弱的光線,我憑感覺摸到了牆上的按鈕。手指在上面猶豫地停頓了一下。荒謬的是,手上此時居然停留著張生皮膚的溫度。這種感覺非常奇怪。我因而回頭看了一眼張生。

  他似乎還一動不動地躺在那裡。

  下定決心,朝著開關狠狠地按下去。嗒的一聲,刺眼的燈光在身邊迸發開來。沙發,茶几,電視,鞋架上歪歪扭扭的鞋,沒有一個不是亮得刺眼,仿佛都一同砸向了我的視網膜。

  敲門聲在這時也陡然停頓了一下。好像是受驚一般的,又像在確認此刻屋內的狀況。聲音是停了,但那種感覺仍然還在門外,甚至緊緊地貼在門上。

  可以說,燈光給了我無限的安慰。這時就算發生什麼,我也不怕了。只要有光,什麼都無所謂。就在心臟因此而剛剛從喉嚨那裡降下幾公分的時候,敲門聲再次響起了。咚,咚,咚。

  剛剛好不容易散去的恐懼感,此刻陡然強大了百倍,鋪天蓋地地捲土重來。

  就是這樣。比剛才更加恐懼的恐懼。

  因為燈亮著。因為敲門聲還在繼續。這就說明,我得以支撐自己走到門前的光亮,在「它」眼裡根本不值一提。或許,這光亮根本就是一個假像。也許我一開門,潮水般的黑暗就會把我吞沒,把整個屋子都吞沒,包括正在死著的張生,還有那些傢俱,天花板的目光等等。全部吞沒。

  敲門聲認同了我的想像。我甚至感到門外邪惡的得意洋洋的笑容。一切都在「它」的掌握之中。

  我抿了抿乾澀的嘴唇。與此同時,一聲乾癟如皺巴巴的氣球般的「誰?」從唇瓣間滑出。這聲音一聽就是弱者的。無力,蒼白,顫抖,猶豫不決,隨便什麼都能把它撕碎,徹底消滅在空氣裡,甚至不費任何力氣。它剛一說出,就已經消失得連影子都不見,仿佛奄奄一息的魚嘴裡吐出的最後一個氣泡。

  所以敲門聲仍然在繼續。咚咚咚。我站在客廳慘白的燈光下,覺得自己特別可憐。我站在那兒,不知是邁左腿還是邁右腿,也不知是該繼續問一句「誰」,還是到廚房拿把菜刀,打開門看個究竟。儘管看不出來,我知道自己的手在微微顫抖,全身都涼得可怕。

  我的心裡充滿了恐懼,不知用什麼語言來表達。最讓我恐懼的,還不是這些。最讓我恐懼的是,心裡已經有個聲音在替我暗暗下了決定。

  到廚房去,拿上菜刀,然後開門。

  接著,另一個聲音說,菜刀一定是沒有用的,誰知道門口是什麼?

  但它們至少達成了一個共識:去開門。

  這難道就是此刻,淩晨4點2分的我的宿命?我在瑟瑟發抖。先是從身體最深處的地方顫抖起來,接著一波一波地蔓延到全身。我轉身到廚房,用冰涼的手從櫥櫃裡找到一把生銹的菜刀,也不知管不管用,緊緊地抓在手裡。另一隻手握成拳頭——這沒什麼用,純粹是由於緊張。同樣是躡手躡腳地走到門前,好像下意識地要給對方出其不意的一擊。

  咚咚咚。敲門聲近在耳邊。心臟跳得厲害。我深吸了一口氣,將手放在門把上。這時,我發現了自從決定開門以來的第二個嚴重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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