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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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涼風輕輕地吹過,山崖上的樹宛若低低的哭泣般,發出嗚嗚的聲音。周遭黑漆漆的一切宛若是無盡的黑暗結界,引導著無數悲傷與絕望的到來。 他並不知道,父親跟隨著他,上了山。父親一直躲在草叢裡。若是一個父親,不善於言語,甚至連自己兒子的心事都不知的話,他不能算是一個合格的父親。兒子與涼澄之間的事,他是知道一些,他懂得他們之間的情誼難得,但是他在看見王婆婆抱著破損的涼澄往回走的時候,他是覺得,若是良辰以如此厚重的情誼繼續的話,必定會再次受傷。他們之間,有著無限的深重的鴻溝。 他坐在母親的墳前,周圍靜謐得只聽見海潮的聲音。它們如同溫柔的母親,輕輕地撫摸著孩子的每一寸肌膚。他在母親的墳前,訴說自己之於涼澄的情感。 他說:「如果沒有她,我的生活還是如同以前一樣。媽媽,你教我認字,你教我造句,你教我很多東西,卻從未對我說過這世間的情誼與愛為何這般厚重難當!或許只是對於我來說,我知道自己天生性格孤僻,但對於媽媽你,我卻不曾感覺這樣,你曾說過,我出生在夏天,熱鬧鬧的六月。仿似是被註定的命運,內心永遠炙熱,而對人卻總是涼薄而寡言,對爸爸如此,對其他人也是如此,或許我,只是個不善於言辭的人。我將所有美麗的句子,都留在筆記本裡。媽媽,我記得你也喜愛用筆記本記錄,父親在我的每一本本子上都寫上一句話,而今我終於懂得那句話的重量,可是我卻失去了書寫的勇氣。」 說到此,良辰落下了一滴淚,那只是他13歲的年少,或許對於那樣的他,有那樣的天生的言辭表達能力,人們應當覺得驚訝,可是他從來不說,不善於交際,將所有的話語埋藏於心底,縱然美麗,也宛若海底的珊瑚,不被人發現的時候,便只能孤芳自賞。 而此刻的父親,聽到他這段真情的訴說後,眼淚也被誘導而出。他眼前一路看著長大的孩童,竟然長成此般的少年模樣,犀利的厚重的想法,無法抵擋的情感,宛若是在母親的去世之後,積累起來。而父親深知,涼澄只是兒子記憶裡的一筆,日後,他必是會經歷更多。 「媽媽,若是涼澄安然無恙地回到我的世界,該是上天多麼厚重的恩賜。我雖然不知道她經歷了什麼事,我連她的身邊都不能靠近,她宛若正離去這世界的鳥,往我相反的方向飛去,越來越遠。我多希望她明日,還是坐在我的身旁,與我一同上課、學習、寫字、說話。」 末了,他終於覺得累了,於是躺了下來。 出來的時候,身上只穿著單薄的衣裳,這時便覺得瑟瑟發抖,他抱緊了雙腿,安然閉上雙眼,他覺得累了。 他在清晨的陽光裡醒過來,喉嚨疼痛,臉頰發熱。 他看見父親坐在床邊,雙眼無神地看著自己,他不記得發生什麼事,他只知道昨夜,在母親的墳墓前,沉沉地睡了過去。 「你發燒了。」父親對他說。 他轉過身去,沒有看父親,眼角便滑過一行淚。 他深知,縱然是如何地掙扎於這世間的一切,都只是徒然。 如果要掙扎于那些厚重的記憶,亦是枉然。 而那時的記憶,都像是往日之藤,輕輕地蔓延過無人的沙漠。 【11】 之後的那段時間,他時常在夜裡醒過來。夢裡,涼澄深邃悲傷的眼神常常與自己對視。他的記憶裡,清晰地記得那些場景。而往事像是固執的美人蛇,死去重生,死去重生。 而那時的記憶,都已然是年少的了。 在海邊醒過來的清晨,宛若隔世。昨日,他對父親說,我想回流沙鎮了。 那種語氣,與多年前不同,卻宛若命令。 父親輕輕地點頭。 如同多年之前,他用撒嬌的語氣,轉而用命令的語氣說要到海涵島來生活一般,母親與父親也是沒有拒絕,若是當初的拒絕,會有今日這一切的結果麼? 那是他一直的疑惑,也似無聲作響的驚雷。 父親朝朝夕夕的變化,良辰自然是看在眼裡的,但縱然是想要拒絕,也是覺得無力的事。家裡突然會多了一個陌生女子的出現,父親的房間突然會傳來低沉的叫聲,或是陽臺上晾著的衣物裡,會常常出現女子的物件。縱然這一切都可以容忍,但令良辰不可容忍的,便是那女子進而代替母親的位置。 那日,良辰準備參加升中考試,前個夜晚,他被半夜父親房間的吵鬧聲音喚醒,便一夜躺到了天明。考完回來的那個晚上,那個女子做了很多菜。坐在桌邊吃飯的時候,良辰一直黑著臉,低頭吃飯。 這時父親將手搭上良辰的肩頭說:「良辰,叫紀鑾阿姨。」良辰抬起頭,看了那女子一眼,她充滿期待的雙眼,讓良辰生生覺得可悲。 他沉默了許久,然後輕輕地放下碗筷,走了出去。 他坐在海邊,心情低沉了下去。難道只過幾年,父親便覺得寂寞難當麼?父親的愛,難道就那麼輕薄?良辰躺在沙灘上,星星很稀薄,一顆兩顆散落在蒼穹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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