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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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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在那邊上學,那邊也是重點中學,我已經說好了。 周老師沉默著,看來這次她要是不走丈夫不答應。她從小就在這裡生活,跟這個城市表面看來沒什麼,一說要走,一草一木都好像舍不下似的,還有她的學校,也捨不得離開。 幾個月以前,她跟鄺校長說要辭職,現在丈夫真要讓她走,她又下不了決心。最讓她割捨不下的是學生,是他們聽課時的眼神和有了苦惱時對自己的依賴。她可以離開丈夫,可以離開孩子,但是離不開這一切。離開了這些,生命就失去了意義。 她說:不行,我走不了。 丈夫說:要是那樣,咱們就做不成夫妻了。 丈夫的話很輕,在她聽來,卻像晴空中的一聲炸雷。 轉念一想,這又有什麼?他不回來,不就跟離婚一樣嗎?只不過以前還能在空閒時盼著這個人回來,現在再沒有可想的、可盼的。當然,也就不再擔心他回來時對自己的騷擾,也不用擔心兩個人無休無止的爭吵。 她說:你要是願意分開,那就隨你。 丈夫說:分開了,我帶孩子走。 那不行,孩子得跟著我。 丈夫說:為什麼要跟著你?他已經長大了,不是哺乳期的嬰兒,在哪兒有利就應該讓他在哪兒,南方的條件比這兒好。 他再大也是孩子,孩子當然還是跟著媽好。 那不見得,讓孩子自己選擇。他願意跟著誰就跟著誰。 周老師知道兒子不喜歡她。她管孩子多,管得多了孩子就厭煩,他爸爸一見面就是送禮物,講故事,說外面的奇聞軼事,當然能討好孩子。以前,他爸爸每次回來都跟他說南方如何如何好,現在看來是早就別有用心了,孩子一直鬧著要去南方,讓孩子自己選擇,他肯定選擇父親。 帶走孩子的打擊比離婚還大,一想到孩子要離開她,周老師就覺得自己完全垮了。她坐起來說:不行,我堅決不同意。 丈夫說:讓孩子自己選擇,這是孩子的權利。 周老師冷笑:孩子還小,他懂什麼。 丈夫說:小什麼,他馬上就要上大學了。 就是上了大學,他也不懂生活的艱難。你讓他選擇,這不是故意害他嗎? 丈夫說:讓他選擇,還是讓你決定,法官心裡有數,你說了不算,我說了也不算。 周老師知道法官肯定會讓孩子決定,以前的離婚案都是這麼判的。想到這兒她緊張地思索。她怎麼才能說服孩子,讓孩子答應跟著她。 她聽見丈夫打起了呼嚕,自己卻翻來覆去地睡不著。想到這屋裡以後會剩下她一個人,就聽見窗外在沙沙地響,門的暗鎖好像有人在轉動,床下有奇怪的響動,也許是老鼠,也許是別的動物。 她的心已經離丈夫很遠,不過有他在身邊還是讓她踏實,特別是想到旁邊屋裡有兒子,她就覺得心裡滿滿的,假如這一切都沒有,她能生活下去嗎? 她漸漸迷糊了過去,仿佛只是打了個盹就醒了,看了一下表已經六點。想到有四個班的學生在等著她上課,她就再也睡不下去了。 她起來給兒子做飯。簡單的家務勞作讓她漸漸充實,她忘記了昨夜的難眠,把熱好的牛奶端到兒子跟前時她哭了。兒子奇怪地看著她問:媽,你怎麼了? 沒事。你吃吧! 兒子拿起一塊饅頭幹兒,在上面抹上果醬。她立刻拿起另一塊饅頭幹兒,也在上面抹著。兒子一塊兒還沒吃完,她已經抹了五六塊。兒子不高興地說:你抹這麼多幹什麼,我能吃這麼多嗎? 兒子的眼神是厭棄的,看得出來他一點兒也不喜歡她。這讓她的擔心越發強烈了。她忍不住問:兒子,媽和爸爸要是離了婚,你跟著誰? 兒子看了她一眼,發現她的眼神是認真的,不是開玩笑。他毫不猶豫地說:跟我爸。說完孩子背上書包就走了。 兒子「咣」的一聲關上門,仿佛把周老師拒之于千里之外。那一刻她想把頭向著那個門狠狠地撞去,她現在不是已經頭破血流了嗎?只是沒有人看到,一切都在自己心裡。還不如真的狠狠撞一下。 離開家時她告訴自己,太陽每天都是新的。每到困難時刻,覺得眼前的溝溝坎坎再也邁不過去時,她都這麼告訴自己:太陽每天都是新的! 太陽每天都是新的,困難終將過去,她不用撞牆,只需要堅持,再堅持。沒有克服不了的困難,沒有解不了的難題,一切都將重新開始。 她臉色發鏽,頭髮紛亂,兩眼燃燒著一種快要熄滅時的黑色光芒,走進學校裡,好些教師發現了她的異常,她們關切地走到她跟前問:周老師,你怎麼了。 沒事兒,就是昨晚睡得晚了。 你太累了,該好好休息一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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