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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愕然,他怎麼會見過我師傅?要知道我老邁的師傅師母住在幽谷裡的深山小屋已近十個年頭,也不出山,平時除了我們這些徒弟,幾乎很少見客。

  實在是有些匪夷所思,難道他也想拜師學藝?可是顯然他超齡了,師傅不喜歡老徒弟,對大徒弟特別凶……

  鬼使神差的,我竟然有了安慰他的衝動,認真說道:「你也別難過,當不成我師傅的徒弟也沒什麼,我師傅脾氣不好,我有個師兄就是被他氣跑的,我師傅雖然很疼我,不過我要是練不好,他照罰不誤。」

  我很嚴肅地說明情況,但林白岩顯然不太嚴肅,竟然十分罕見地笑了。

  不愛笑的人,難得一笑,竟給人以春暖花開的錯覺。

  我眨了眨眼睛,突然意識到,也只有俊俏男人才有這般非凡的能力。

  我實在是多話了,抱歉一笑,說道:「我可以隨時上班的,那不打擾你了,我先走了。」

  說話間,我退了幾步,朝他揮了揮手想走。

  他喊住了我:「莫愁,你去哪裡?」

  這是個最為普通的問題,可此時,卻成了我最大的難題,我要去哪裡?我能去哪裡?那個我從出生到十六歲花季住過的大宅院嗎?我去不了,我爸已經把它留給了那個女人,曾經的家,因為人心的變質,家的味道早已消散殆盡。

  為了這個普通問題,我犯了難,呆呆地望著幾步外的林白岩,在這座城市,他似乎已經擁有一切,而我卻一無所有,這種可怕的反差讓我鼻子一酸,眼前竟然模糊一片。

  這個問題已經擊中我內心最脆弱的部分,殘忍地暗示我,在這片生我養我的土地上,沒有一盞燈是為我而亮的。

  林白岩冷冷地轉身,邁開步子前回頭對我說:「跟我來。」

  我站在原地紋絲不動,目送他的背影。

  他走了兩步,察覺到我沒跟上來,轉過身不耐煩地道:「站著幹什麼?快點,我沒空陪你喝西北風。」

  我摸摸鼻子,懨懨地低頭跟在他後面,心裡卻多少有些歡喜起來。

  今晚終於有地方睡了。

  我默不作聲地跟著林白岩進了電梯,他摁了十七層,電梯裡還有三個上班男女,衣著正式,電梯門的冷光倒影出我像流浪漢般委靡的形象,髮絲淩亂,神情疲憊,與身邊精彩飛揚的精英們形成鮮明對比。

  步出樓梯,林白岩走在前面,前臺小姐站起朝他展顏微微一笑,她身後的大字是:啟林律師事務所。

  燙金的大字,灼灼閃亮,昭示著律師這個黃金行業。

  我記得我在一本書上看到過,要想成為一名優秀的律師,則必須以「明德、博學、縝思、慎行」為最高境界。

  我暗自揣度,不知他已到達了哪個境界。

  至少沒有達到「慎行」吧,要不然也不會失足跌下山,也不會今天還需要雇用我保護他。

  這個律師事務所看起來規模挺大的,而且人才濟濟,男士們拿著資料健步如飛,女士們優雅從容,手裡卻不歇著。

  而我還是頭一次來到這樣的地方,顧不得別人投來的目光,四下細細打量了一番。

  這間寬敞精緻的辦公場所彌漫著濃濃的商業氣息,厚厚的卷宗包裹著現代社會的各類糾紛,這裡是看似平靜實際上則是暗流湧動的角鬥場,以公平的名義運作著。

  這裡的味道太過陌生,我以為我置身在另一個世界。

  我坐在林白岩的辦公室裡,喝著他秘書給我泡的茶,空虛的胃也暖了起來,抬頭看他,他身後是一整面的落地窗,午後的暖陽灑進來,他的黑髮因為光的反射,有淡淡的金色的光圈,就像那個早晨的爸爸,金子似的光裹著他,那時的我不知道那是帶他升入天堂的光芒。

  這一刻的我,我驀然發現,我是多麼恨冬日的陽光。

  「你怎麼了?」低頭看卷宗的林白岩抬起頭來。晃神的我,突然聽到他的聲音,握茶杯的手顫了顫,幾滴灑在了褲子上。

  「沒什麼。」我低頭應他,覺得太陽穴再度酸痛,眼皮沉重,於是緊緊抱著我的背包,對他說道,「我可以在你沙發上睡一下嗎?」

  他頭也不抬:「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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