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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三


  我只好笑:「這是起碼的禮貌。尊老愛幼,是禮節,也是為人之基本。」

  李嫻終於無奈莞爾:「兩個既新潮又古板的人。或許他們真的可以幸福到老也說不定。」

  我面帶喜悅頻頻點頭。我相信男女之感情只有恰到好處,只有與對的人分享,才可以到老。那些愛的酷烈如火的男女,用激情燃燒著彼此,做下許多傻事,犯下許多錯誤,最後剩在他們心裡的還有什麼?大概只是一段回憶或者一份悔意。比如我與許劍。

  李嫻讀人心思的功夫又進一步,看著我眼中的變化道:「前些日子碰到許劍,他也已經從過去的陰影中走出來,與她大腹便便的妻子有說有笑。」

  「大腹便便?沒想到這麼快。」我稍稍低下頭去,藏起一些表情。

  「是,人都健忘。」李嫻感慨,「為了過得更好,人們會選擇性地忘記一些東西。」

  「當然,人的選擇性記憶總是能夠剔除不愉快,只留住美好的東西。在美好的東西裡再篩選應該被記住的,摒除不應掛在心上的,然後自欺欺人說這個世界還不錯,至少有空間讓我們得過且過。」

  李嫻點頭稱是。

  我又問:「再過去十年,我們是不是連愛過的人的名字都會忘記了?」

  她遲疑。

  她想至少現在我們都仍不能夠完全釋懷。

  「談何容易?」她解嘲地輕笑道,「但是十年不夠,我們還有二十年,三十年。如果這輩子不夠用,等到永遠合眼的一瞬間,一切都會變成泡沫。」

  沒錯,人生不過是孩子手中的肥皂泡沫,在陽光裡升空,緩緩地流溢光彩,然後在美麗中破裂,什麼也不帶走,什麼也不留下。

  由虛無走向虛無,這就是人生。

  但是,在這中間還有一大段過程要我們度過,我們活生生地站在蒼穹之下,我們有甘苦和喜怒,有愛恨,有知覺。

  我於是轉而一笑:「不想這些,凡事對得起自己已經不容易,哪有時間和心思傷春悲秋,考慮已然過去的事去?只要當下有愛人,有朋友,有機會恣意人生便應滿足,不要對任何事抱太大的幻想,不要對自己施過高要求,否則累死得不償失。」

  李嫻臉上的金粉閃一個妖嬈的光芒,眯起黑睫毛道:「贊成,我們血拼去。」

  此大少奶奶有了更為強大的經濟後盾,揮霍起來更加肆無忌憚。

  一口氣拿十幾件旗袍的,除了在婚紗攝影,其他地方怕少見這景致。尤其是李嫻這高貴,又不失性感。連過路的男士們也捨不得移開目光。

  我在鏡子旁欣賞她嫋娜的步態歎:「怪不得熊岩肯放棄自由與你結婚,天底下怕只有你能拿得住他。」

  她搖頭道:「你不知道什麼叫一山還有一山高?這個世界上總能找出比你年輕漂亮的女人。我能拿得住他那也是一時,拴住一個男人的心,美貌和智慧全不管用,只有孩子是最厲害武器。」

  這話說的我心跳:「這麼說你們快要……」

  她對著鏡子拍拍平坦的小腹,又沖我眨眼:「是已經。」

  我真正目瞪口呆,誰能想到眼前這位窈窕的美嬌娘已然身懷六甲?

  「什麼時候的事?」我忙問。

  「三個月前。」

  我掐指一算,大叫一聲,下巴險些拉不回來。

  「奉子成婚。」

  過路的男士女士們聽到這個詞紛紛抽來好奇目光。

  李嫻白我一眼:「至於嘛,非得叫得人盡皆知,再不閉上你的烏鴉嘴當心飛進蒼蠅去了。」

  我生生咽了口空氣,越覺咽喉乾澀,似塞了什麼東西。

  她比量著一件紫花旗袍,又說:「如果不是孩子,你以為熊岩肯心甘情願娶我?無外會淪為他的玩物。而且你也知道我曾經為米揚拿掉過一個孩子,這次不能再大意。」說話證據甚是輕鬆。

  我想起多年前她與米揚為了那個沒機會出世的孩子鬧得天翻地覆,想起她因為那次手術險些喪命,暗自欷歔。女人啊女人,何故這樣癡傻這樣天真?為了一個男人哭,為了一個男人笑,為他墮胎為他生子,為他受盡委屈和疼痛。請問你要把自己放在哪裡?愛的時候慘烈,不愛的時候決絕,這就是女人。那時候的她讓我擔憂了好一陣子,而現在她欣賞著手上的水晶指甲,一副看破紅塵的樣子。

  「藍沉,你認為熊岩只有十幾二十個女人嗎?我用下半輩子同你賭,被他拋棄過的女人能裝一卡車,而且這個數目仍會逐年增長。不拿出點手段來,怎麼為自己開路?跟他在一起的這些日子,我哪一天不在算計怎麼披荊斬棘抓撈他?直到走到紅毯的那一刻我才真正松一口氣。戴上戒指的時候我想,這場戀愛簡直是戰爭,我是勝者,理應加冕。」她嘴角掛起一絲驕傲的笑容。

  我苦笑,有誰能猜得懂新娘戴上戒指那一刻心裡裝著什麼?除非你是那個新娘。

  「藍沉,你也應該儘快造個孩子。」

  「我?我們還是清白的。」我聳聳肩表示不關心。

  李嫻卻轉過身瞪著我:「你說什麼?他是不是男人?當真坐懷不亂?」

  「據我多日觀察,確實不是個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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