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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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巷子口,譚盈嬌小的身軀遮擋住一團光線。被拉長的影子直抵我腳邊,她壓低的聲音不再甜美,她說:"你們果然還在一起,藍沉,你不是我朋友,你不配。" 我跨到她面前搖她肩膀:"譚仙,請聽我解釋,今日的事是誤會。"此刻我才發現那個天真可愛的譚盈不見了,在我面前的是一個被怨憤,嫉恨填滿的面目猙獰的女人。 她甩開我雙手,曾經蝴蝶般輕盈的睫毛已經被怒火焚燒,她留下一句"我恨你",轉身消失在人群中。 磊子抓起許劍衣領,把他推倒在牆角裡,轉身追出去。 我站在原地,雙手還保持著扶譚盈肩膀的姿勢,思維和身體都僵直。我以為身處和平安寧,可是戰火仍在暗湧,然後在晴空烈日下一觸即發。可我不應成為眾矢之的,我有錯,我一時迷失,但我早早撤離,我也被深深傷害,我理應為自己辯護。而譚盈,她連辯護的機會也不給我,她武斷地認為整件事情只有她是受害者。原來人們都只關心自己感受,層層表像下面,人都是自私的。我不能責怪。 牆角裡許劍的啜泣聲讓我想起仍身處鬧世。 他似病得厲害。我走到他身邊,不想知道他與譚盈之間發生過什麼,也不想知道他為何一直跟蹤我,因我明白深陷在感情漩渦中的痛苦幾乎把一個人撕裂。於是蹲下身去,輕拍他淩亂的頭髮。他是受傷的孩子,他也沒有過錯,他只是沒能很好地控制感情,沒能及時把持自己。他也應被原諒。所有在愛裡的人都沒有錯,在愛裡所有的痛苦都是無心傷害。 我把許劍帶回家,他半夢半醒不知身在何地。他眼淚鋪滿臉,不斷道歉。他拉住我手說:"不要離開我,我還是愛你的。我無意傷害你,你知道我是愛你的,盈盈。不要離開我,我可以再去找工作,我可以戒酒戒煙,我什麼都可以改,只求你不要離開。" 他把家庭丟了,把愛情丟了,連工作也丟了,全都因為我的存在。我應對他負責。 我摸他額頭燙得厲害,喂他吃下退燒藥。他用紅腫的眼睛看著我,可他叫的仍是盈盈。我告訴他我不會離開,他稍微安定下來,漸漸昏睡過去。 他額角滲出一層細汗,我為他擦汗,他又睜開眼看了我良久。終於清醒地說:"沉沉,是你。" 我點頭:"是我,什麼都別說,你生病了,一切明天再談。" 他眼眶又濕潤起來,但他大概不想我看見他身心這樣虛弱,別過頭去。我會意起身離開,為他關門時他忽然又轉過頭來,燈光下雙目如湖水瀲灩,他低低地說道:"沉沉,除了你,我什麼都沒有了。"聲音裡全是落寂。 他什麼都沒有了,所以我不能讓他知道,他也失去了我。 我道晚安,替他關上房門,門關閉的刹那我看到他眼中滿滿的全是感激而不是愛意。 初雪尋著氣味自己找了回來,它乖乖地坐在地板上歪著頭看我。我險些把它丟在外面,它不吵、不鬧、不怨,還跑過來舔我手,像是默默的支持。狗狗尚能做到體諒,可人卻不能。 次日去上班時許劍仍在睡夢中。我去看他,燒退了,我可安心工作。中午游永約我一同午餐,我無法面對他,於是一味沉默著吃東西。他問我為什麼昨晚沒有開機,我搖頭道:"大概沒電。"他懷疑地看著我:"昨晚曇花開了,本想告訴你。" 可我該怎麼向他解釋,我關了手機,因為家中有一個男人需要我去照顧?我應該告訴他嗎?如果說了,他能夠接受我的決定嗎? 傍晚買了兩大包菜回家,我要為許劍多做一點東西吃,他瘦得皮包骨頭,不好好補一補身體怎麼撐得住。可是回到家,客廳裡酒瓶扔了一地,廚房傳來初雪叫聲,我跑過去,他正守著不省人事的許劍。 他像一條枯瘦的蟲子蜷縮著身體,蒼白的臉和嘴唇,握酒瓶的手止不住抽搐。長期酗酒導致他酒精中毒。初雪舔一舔他臉,他抬頭看見我,抓住櫃子掙扎著站了起來,嘩啦一聲又倒下去。櫃門被撞開了,裡面碗碟落出來碎成一塊塊尖利的瓷片。我的心仿佛被那些白生生的瓷片刺透,滴下殷紅的鮮血。 我去拉他,但他的身體像千斤巨石,直往下墮落。最後我終於用盡所有力氣,與他一起癱在地上。我不知道該怎麼辦了,我不知道我為什麼要背負著這份責任,我不知道我為什麼這樣做,唯有抱著膝蓋放聲大哭。 初雪來舔我手,我聽到許劍抽泣著說:"對不起藍沉,請原諒我,不要離開我。" 這一瞬間我覺得他沒有資格獲得任何人原諒,他沒有。一個自己放棄自己的人,只知買醉澆愁的人,沒有資格獲得原諒。沒工作可以去找,沒愛情可以去爭取,沒幸福可以製造幸福,只要努力一切不算太遲,但如果就此放棄,連被同情的資格也沒有。 可我還是擦乾眼淚站起來,扶他到床上,收拾地板,收拾飯菜。我要多吃一點,解決溫飽才有力氣面對許劍,面對明天。 第二天我醒來時見到許劍已經做好早飯。看了碗裡熱騰騰的粥我心中一暖,想到他曾對我的好,想到我們也有過那麼多快樂回憶。 他抱歉地說:"沉沉,昨天我不該喝醉。" 我點頭,看來他恢復了理智。他又說:"今天我會去找工作,你放心一定沒有問題,不過要在你這裡先住一段時間。"我仍點頭,慰心地笑。 我似乎看到一切都在好起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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