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公子(98)_星野櫻

九八

　　他沒有理會楞在那裡不知如何是好的司機，逕自走下了車子，一陣暖風從他的腳底竄上他的胸口，他早該用自己的腳去走一走家門前的路的，這條幾乎都是被車輪碾過，幾乎不沾任何足跡的山路……

　　所以，當他踏進家門的那一刻，天已經幾乎黑下來了……

　　「我回來了。」

　　「你回來了！！」

　　「嗒嗒嗒嗒」一陣刺耳的聲音蓋過他熟悉的聲音，傳進他的耳膜裡，帶起無限的回想，那是木屐碰觸地面的摩擦聲……

　　「小吾！！」她有些驕傲地把木屐踩得」嗒嗒」作響，雖然還是有些不穩地搖晃，只要稍微扶著柱子，她勉強還是可以站起來的，和服的窄裙，因為要交作業，她親手做過，卻因為偏愛西式的風格而幾乎沒有穿過，她不知道要向他邁開一步竟然是那麼的困難，他有點楞地站在她的面前，她扶著柱子有些搖晃地看著他，他們的距離似乎很近，卻因為她身上格格不入的和服讓她舉步為艱……

　　「……這是幹什麼？」他站在原地沒有動，卻不肯將背在背後的網球袋輕易放下來……

　　「試穿啊，婆婆說，要我先習慣。」她的腳想向前走，卻因為兩條鞋帶勒出的血痕讓她連提腳都有些困難，她別無他法，只能向他伸出了手，」扶美麗的我一把吧？你不覺得我穿和服很漂亮麼？」

　　「……脫掉……」他低垂著頭，淡淡地別開視線……

　　「……」她楞了楞，卻不能裝作聽不到他的聲音，」小吾……」

　　「……本少爺叫你脫掉……」他放任她的手在他的面前張了又張，卻始終沒去扶一把……

　　「……討厭啦……小吾……脫掉也要到房間裡啦，婆婆說，要我去她的房間學習怎麼幫你打領帶，還有幫你……」

　　「不許學她那樣！！！」他猛得低吼出聲，完全沒有預警地揮開了她在他面前近乎張牙舞爪的手……

　　「……」她觸電般地將手縮了回來，只能死死地扣住她面前唯一的大理石柱子，她的腳有些顫，卻始終不肯輕易脫下那雙讓他們的高度不會太唐突的木屐，她的身體幾乎快要不能平衡，卻始終不肯提起裙擺來踏一大步站在他面前，她有些局促，卻連怎麼假裝鎮定都忘記了……她有些茫然，卻連怎麼假裝若無其事都忘記了……她有些委屈，卻連怎麼理直氣壯都忘記了……

　　他不想多說，想繞開直接上樓，他不想多看，想無視她直接離開，他不想多想，卻想去問問樓上那個傢伙，這個穿著和服木屐有些隱忍地看著他的傢伙，到底是誰……他為什麼突然間不認識了……

　　她站在原地默不作聲，看著腳底下那雙木屐，想起了那雙沒有被他們送到會場的卻在中途被打掉的玻璃鞋，那場童話終究也沒有演繹下去，沒有玻璃鞋的灰姑娘比較好，還是穿著木屐的她比較好呢？？玻璃鞋讓灰姑娘幸福……但是木屐卻令她連站都不能站在他的面前……

　　「……你打算這樣搖搖晃晃地站在本少爺面前多久？」他始終不能從她的身邊逕自而過，停在了階梯間，居高臨下地向她投下了視線……

　　「……」她低下了頭，咬住下唇不開口……

　　幸好，她還沒有忘記她的倔強，他似乎覺得她有些熟悉，卻始終不是那個穿著校服在他面前為他穿針引線的傢伙……

　　「幹嗎不說話？？穿成這樣，就連說話也忘記了嗎？啊？？」這是他第二次那樣嚴厲地對她說話，她卻沒有了第二次的應對自如……

　　她扣著大理石柱子的手指微微地發紅……

　　「然後呢？？你打算怎樣？？」

　　「……」

　　「像她一樣學習當好一個千金大小姐嗎？」

　　「……」她稍微鬆開了手，一個踉蹌跌坐在地上，刹那間又和他輕易地拉開了距離，她有些不明白地看著他，說著簡單又近乎傻瓜的話，」我只是想呆在你身邊而已……這樣不對嗎？」

　　「……」他一瞬間回不了嘴，只是怔怔地站著，這樣不對嗎？他怎麼告訴她答案，他怎麼告訴她，她想要的答案，他又怎麼告訴她，他所想的答案……

　　「我只是想呆在你身邊而已，這樣不對嗎？？我只有這一個辦法而已，這樣不對嗎？？我能這樣而已，這樣不對嗎？」

　　「……」

　　「那你告訴我該怎麼辦吧。」她幾乎有些不負責任地攤了攤手，有些輕描淡寫的樣子，卻改變不了她坐在地上，再也站不起來的尷尬。

　　「……」他是不是可以順著她的意，告訴她，就這樣呆在本少爺身邊，他是不是告訴她，她根本不用去穿木屐之類的東西，他是不是可以告訴她……他不想看見她輕易放棄自己東西，學著他媽媽的樣子，」自己的事情，還要本少爺告訴你嗎……」

　　「……是嗎……」她終於脫下了腳下的楔子，深吸了一口帶著貴氣的空氣，拍了拍即使坐在地上也沒有沾染任何灰塵的和服，打著赤腳往外走……拉起了今天順道帶過來擱在門邊的行李，打開了這家豪宅的門，」……你比我還瞭解呢……」她淡淡地向後吐出字眼……

　　「……」

　　「比起木屐來，我還是更適合打赤腳……是嗎？」

　　「……」

　　「……謝謝你……」她咬著唇角踏出他家的大門，當腳底接觸到溫暖的大地時，她突然慶倖自己的選擇，好舒服的感覺……

　　這條下山的路，她踩著他的腳印再走一遍……

　　「這麼漂亮的腳……唉……怎麼可以……太殘忍了……」她坐在公車站牌前，揉著她走得通紅的腳，卻不忘迷醉一番看著自己的腳發呆，希望還敢的上最後一班公車吧……

　　「你在幹嗎咩……」一陣有些熟悉的聲音讓她扯動了眉頭，她考慮著要不要抬頭，卻看見一個比她還誇張的行李箱塞進了她的視線範圍……她不得不抬頭看一眼現在的狀況……

　　「……你……」她指了指面前的那個竟然和她一般落魄得提著行李箱等公車的傢伙……螢野一一，忘記了她們冷戰多久的事，只是因為這個場景實在有些滑稽，」要去旅行？？」

　　「旅個P……」她的三字經絲毫離不了口，沒神經地揮了揮手，」你咩？要去幹嗎咩？修煉咩？？」連鞋子都不穿就跑出來了咩，比她還淪喪咩……TMMD！！竟然還穿著和服……要修煉成精了咩？

　　「我這麼美麗的人還需要修煉麼？你不覺得你應該拿出對神的態度來對待我嗎？」她的手指在臉頰邊輕輕地滑動了下，瞳孔閃動著電波，她的自戀果然也不應該離開她的……

　　「TMMD，多久沒見了，沒想到，你還是這樣自戀咩！！！羽佐間！！」她一腳踩在她身邊的凳子上，翹起了嘴角……

　　「HOHOHOHO，你也不差啊，螢野一一，你也還是這樣絲毫沒有優雅的女人味嘛……HOHOHOHO……」她猛得抽出一直擱在口袋裡忘記拿出來的鏡子，安心地看著鏡子裡的人精美的臉蛋……

　　「我呸呸呸！！TMMD，你有品位咩，大半夜拿著個行李站在公車站，打著赤腳，穿著和服，一副逃婚以後又要和人私奔的模樣咩！」

　　「HOHOHOHO，總比你拖著一個毫無女人味的行李箱，離家出走又被男朋友趕出門，最後只能坐公車回家的模樣好嘛……」

　　「你……TMMD……的咩……」

　　「HOHOHOHOH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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