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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八


  偷懶的這段期間,其實幹了很多平時幹不了的事情,比如說我可以比別人提前吃到午飯。為了走在路上不被懷疑,我刻意穿上便服,然後拖著一雙價值三塊五毛錢的塑膠拖鞋搖搖晃晃走去食堂。身旁來來往往很多老生,我混跡於他們之中沒有被教官發現,我覺得非常刺激,有一次我還聽到高個子教官獨特的嗓音從不遠處傳來,他在喊:"春綠!鵝是教官!不是長官!"這時候我正坐在空寂的食堂吃飯,食堂前所未有的冷清,這種感覺非常好,就像整個食堂給我包了一樣,甚至我在刷卡的時候那嘀的一聲都特別悠揚,還帶著回音呢。等我吃完了走出去,門外這才黑壓壓的湧來一大片被折磨得前胸貼後背的餓鬼,這時候我就特別自我感覺良好,乘機安慰一下自己人生有失必有得,至少不餓肚子。

  但有的時候我也會感到非常空虛,空虛到一連幾個小時都趴在陽臺的欄杆上觀察樓下的人。被我觀察得最多的就是馬大爺,我發現這老頭特別喜歡吹風,也不怕中風,只要外面一颳風就跟貓一樣躥到外面來,站在綠化坪裡,微閉雙眼輕輕仰頭,讓風先打面龐過,再打下巴過,最後打身上過,皺巴巴的白汗衫在風中一個勁亂抖,站在樓上的人看下去還以為馬大爺在抽搐。沒有風的時候我就觀察對面女生樓的樓管大媽,據人說那個大媽也姓馬。馬大媽平時為人謙和,沒像馬大爺這麼多毛病,但隨著我觀察的不斷深入,也發現馬大媽有個致命毛病,就是沒人的時候總喜歡照鏡子。她照鏡子之前通常會左右看看,確定沒人以後,迫不及待從抽屜摸出一把鏡子湊到眼睛前不停地瞧,也不知道她是在看自己的眼珠子還是在看那張稍顯鬆弛的臉,總之每次都能自個兒看得欲罷不能。不過這一切都被我盡收眼底了。我發現馬大媽的工作環境比馬大爺艱苦,別看都是在看樓,由於樓的設計不同,採光就不同,女生樓攤上了背光,倒楣的馬大媽白天只好把桌子搬到門外才能享受自然光,等晚上了再把桌子搬進去,她每天就這麼搬進搬出的,跟打遊擊戰似的。

  我覺得觀察人久了以後容易患一個毛病,就是自己都不是自己了,滿腦子都是他人的影子。那幾天我滿腦子都是馬大爺和馬大媽的影子,他倆一個站在我左邊吹自然風,一個站在我右邊照鏡子,我問我自己,那我哪去了?結果發現我把我自己弄丟了。

  於是我趕緊一個人到校園中走走,轉移一下注意力。當然我們的花兒學院是不能走了,免得遇上教官。我發現我們學校四通八達的,小巷子特別多,東拐西繞就能給你帶到一個意想不到的地方。有一次我記得自己明明向東走,結果不知怎麼的就走到了花兒學院後面的那個空地,讓失戀的教官當場發現,然後被抓去站隊,當時我還穿著拖鞋。我發現大學生都有一個通病,就是特別喜歡穿拖鞋,這個形象與大學生的身份形成了鮮明對比,但是拖鞋依然很受歡迎,學校旁邊的攤子賣得最多的就是各式男女拖鞋。剛開始那會兒我還穿不習慣,總覺得走在外面應該穿得像樣些,可沒過幾天就經不住薰陶,成為拖鞋一族了。太高說得好,他說博士生拖,碩士生拖,所以本科生也要跟著拖,拖著拖著就拖出高學歷來了。

  除了穿拖鞋,大學校園裡還有幾大時尚,一是以車代步--自行車,二是吃什麼都想打包著吃--連湯都能用塑膠袋來打包,三是跳蚤市場②特別活躍--除了真跳蚤不能拿來賣以外。

  直到細心觀察了身邊的事物之後,我才深刻意識到:我真的已經成為大學生了。等著我的是不知道會怎樣的四年。也許我能拿獎學金,林導告訴我們曾經某學院出了個著名的"獎學金皇后",每次都拿一等獎學金,額外還拿政府獎學金,四年下來靠積攢的獎學金開了家髮廊。也許我能在社團扮演一個傳奇角色,林導告訴我們曾經有個學生居然在外聯部靠四年打拼從拉來的贊助中牟利了一百萬元,如今在北京開了一家很大的諮詢公司。我也不知道我能成就多少個也許,也許結局沒有我想得那麼樂觀也不一定,比如林導說曾經有個學生才入學半個學期,由於在半期考的時候協同室友作弊被退學了,林導說那個被退學的學生其實很聰明,完全可以拿著獎學金笑著畢業的。林導還說去年有個快畢業的學生,離拿畢業證書只差五天了,那個學生平時非常發奮,拿過大大小小無數榮譽,眼看即將要進入社會貢獻國家了,結果就在過學生街大馬路時一個不小心叫公車給撞死掉了。林導說到這裡感歎了一句人生無常,歲月多舛。

  不過不管人生多麼無常,我這幾天來過得非常快樂。與其過分擔心遙遠的未知,不如好好享受當下的快樂。我快樂地一個人起床,一個人洗臉刷牙,一個人洗衣服,一個人去食堂吃飯,一個人站在陽臺觀察馬大爺和馬大媽,一個人在校園中"探險",我發現我快要熟悉這個校園了,至少現在讓我去走,我不會再稀裡糊塗就走到那片小空地去了。

  第32幕 愛國者要回家了

  殺菌皂的大姨媽被我們叫成"愛國者"。這個愛國者一個人在福建各地遊玩了幾天以後,終於宣佈要回去了,這個消息令殺菌皂格外激動,他說他終於可以從大姨媽的女權主義控制下解放出來了。那幾天愛國者大姨媽雖然人不在福州,但是天天都要給殺菌皂打電話,讓殺菌皂自覺做到大姨媽不在跟大姨媽在一個樣。

  今天一大早悶雷不斷,但是雨又下不下來,雷聲悠遠磅礴,像天上什麼人對著麥克風放屁似的。太高他們都期待大雨趕緊下,這樣就可以取消軍訓了,但是殺菌皂卻一心希望大雨不要下,他說他寧可被曬死也不想被他那個難搞的大姨媽拖著去長樂,廈門之旅他覺得丟臉極了。

  這樣的天氣,六點鐘室內要點日光燈。外面的烏雲層層疊疊的,不時還有粗大的閃電直劈而下,猶如驚蛇。馬大爺見時間到點了人還不下樓軍訓,於是就站在樓底下猛吹哨子,可是今天大家就跟被施了魔法一樣,都心存僥倖地賴在室內觀察天氣變化。

  6:10,教官親自來到樓下開始喊人,站在走廊的人一見教官來了全把頭縮了回去。教官拿著擴音器喊:"你們不要僥倖能逃過今天的軍訓!馬上給我下來,否則記過處分!一分鐘後我們上樓去搜!"

  就在這時雨點落了下來,先落了幾顆大的,然後開始落小的。人們歡呼起來,我在床上都聽到了。教官喊:"下雨也要給我下來!這麼點兒小雨你們就怕了?你們還有三十秒,再過三十秒我就協同你們的輔導員上去搜人了!"幾棟樓同時發出不爽的抗議聲,然後大家紛紛下樓。無辜的我也只好跟著老老實實下樓,這就叫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我來到我的好八連,失戀的教官一看到我就說:"喲呵,今天什麼風把你吹來了?"

  我說:"西北風!"

  我們站了沒多久,西北風果然就吹來了,小雨頓時轉成大雨,閃電劈裡啪啦的倍兒高興,然後就是下暴雨,下傾盆暴雨,下滂沱暴雨,下霹靂暴雨,下連環霹靂暴風雨。

  地上的人們見狀撒腿就跑,失戀的教官也跟著我們一起跑,但跑了沒兩步就發現林鋒同學還傻不啦嘰地站在原地不動,失戀的教官在雨中朝林鋒喊:"傻瓜!你還不快跑!淋了著涼!"

  林鋒得到避雨許可,喊了一聲"報告!"也開始跑起來,可跑了半天只是在雨中挪動。失戀的教官覺得林鋒很可憐,於是回過頭去救林鋒,他把林鋒背起來,可林鋒說:"教官,你別管我,你還是自己先跑吧!"

  "不行!我不能丟下你!我們都不能丟下你!我們一個也不能少!"教官朝林鋒大喊。

  "可你再不跑就要被淋濕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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