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兒主義(60)_賴為楷

六十

　　PP問我跟新同學相處得好不好？我說好，好得就跟我和你們一樣。PP被我說得非常鬱悶，她說他們被人取代了，罵我是個負心漢。不過我們也都知道，從故鄉來的老朋友無論如何都不可能被人取代的。我和這些老友的友情就像一筆巨大的財富，而且這種財富是需要時間的作用才能形成的，就像鑽石，挖走了就沒有了，所以我不會讓任何人把它們挖走，我也不會因為擁有了新的財富就將自己和過去的財富告別，傻子才這麼做，我才不是傻子呢。

　　"酷酷啊，其實還是老朋友更加體貼你吧？"葉子搖頭晃腦地一邊拉扯我一邊說。

　　我推了一下她的腦袋，罵道："死妖精！"

　　葉子假裝很生氣："不是妖精！是妖精婆！"逗得我們大笑。

　　我覺得過去的朋友有一點好是最難叫人忘記的，那就是彼此之間已經形成的默契。這種默契具體到一個眼神，一個氣息，一個提示，就能讓對方知道下一步該如何配合了--配合著笑，配合著生氣，配合著怒駡，配合著讚美，配合著一切一切。--而這，是新朋友絕對做不到的。我和太高他們雖然玩得很好，但我時常也總會體會到一種難以說出的失落感，因為當我在訴說一件事情的時候，我計畫著下一句說完大家應該一起笑，結果太高他們不笑，有時候他們笑了我又不笑，雖然都是些無關痛癢的動作表情，但人生還有什麼比這種微妙的動作表情更能說明友誼存在的事實呢？

　　來到大學的第一個失落，是發覺身邊忽然失去了原先的一切默契。

　　在我學校的食堂感受過豐盛的平庸午餐之後，他們邀請我去他們學校玩。說來也怪，他們的學校竟然都建在同一塊地上！要是我的學校也緊挨著他們的學校，那該多好啊！

　　學校在倉山區，我們上了搖搖晃晃的813。這個813比967新點又比22路破點，行駛起來依然會哐啷哐啷亂響，底板沒有完全密封，能從車上直接看到底下的路面在飛速地倒退。

　　車上還有兩個空位，於是我們lady first（意為女士優先）。車子行了一半，上來了兩個更資深的lady--兩個老依姆！於是PP和葉子也跟我們一樣站著，把位子全讓給了她們。我說："做得好！常言道'站著說話不腰疼'嘛，我們就一起站著聊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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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車子開啊開，大概開了三十多分鐘吧，終於開到了遙遠的水大。什麼叫"水大"？一開始絕對沒幾個人知道，誰會想到它的全稱叫做"福建閩江水產林業大學"。我至今沒弄懂水產和林業有什麼關係，總之這是一個很古怪的大學。我們在水大寬敞的大門前下了車，葉子、PP慣性似的不約而同說了一句："破大學。"我頓時啞口無言，違心地笑著說："不會不會，你們學校的大門就比我的氣派啊。"

　　走進水大，迎面一個大水潭，上面都降落著長腿的蚊子，看著非常噁心。但這個水潭據說就是水大的特色，別人學校還不一定有呢。

　　繞過水潭，再繞過兩片空地，迎面一棟斜仰而建的大樓，美其名曰"仰觀樓"，PP說其實這就是"跳樓"。我一聽，頓時對這棟大樓肅然起敬，因為"跳樓"這個名號可不是亂蓋的，它遠近聞名，威震八方，據說凡是要講校園鬼故事都要提到這棟樓，萬萬沒有想到它就在我的面前，於是我懷著一顆又激動又驚恐的心仰望了它許久許久。PP告訴我，她一進這個學校的當天就有一個女生從這樓頂上跳了下來，據說自殺動機起源於學校扣了她的畢業證和學位證--兩證，因為她在畢業之前還不起助學貸款。

　　"小心！"PP一聲大叫把我叫傻了，"你再往前走兩步就踩到那個學姐腦漿流淌的地方啦！"

　　我嚇都嚇死了，葉子說我簡直就是大驚小怪，她說每年暑假來臨之前都有許多學子們從這樓上翻越而下，都翻得不亦樂乎的，這樓前的地面早就沾滿了那些天之驕子的鮮血了，過路的人根本無處可躲，只有踏在先輩們的鮮血上前赴後繼。

　　我聽後渾身兩陣顫抖。趕緊走過這偉大的跳樓--我可高攀不起。

　　不遠處，正擺著一長排的爛攤子，沒蘋果沒梨子的，看來不是小攤販。走近一睹才知道是校學生會的各部門在吸納新成員呢。PP問我有沒有加入什麼團，我問她共青團算不算？這一問把PP笑死，PP說我這人還是這麼幽默，她說來到大學，如果連一個社團都沒有入過，那就等於白來了一趟。PP說得不無道理，本來，社團文化（包括學生會文化）與宿舍文化就是大學文化的兩大重要構成，少了這兩塊內容，製造文化的大學哪裡還有什麼文化。

　　PP說："好，今天我打算為自己找一個精神歸宿了！"於是我們陪她在各部門的攤點前轉悠來轉悠去。葉子受到鼓舞，也說要找一個歸宿，見PP比較鍾情外聯部，於是也說要去外聯部，PP罵她跟屁蟲，葉子講說："我不是跟屁蟲好不好！人家是女跟屁蟲！"

　　我們鑽進外聯部的攤位，那些看似很老狐狸的學長學姐見到人氣來了眉開眼笑的，向我們劈裡啪啦說了一大通外聯部的好話，不懂的人還以為他們在說中央政治局。他們說，外聯部是校學生會的經濟支柱，作用相當於財政部，沒有外聯部，其他部門都無法生存，有了外聯部，其他部門都風生水起！

　　PP個性激烈，看不慣外聯部的人自吹自擂（雖然她自己很喜歡自吹自擂），於是當即表態她要另找部門。根據她的心主義分析，這幫外聯部的不要臉的傢伙，全屬於不肯對自己誠實又不肯對他人誠實最終必陷入一種莫明的恐慌與緊迫狀態之人。

　　葉子這個女跟屁蟲見PP改變心意了，於是也想跟著改變，但被PP及時制止，PP說："葉子，你聽我說，你的責任很重大，那就是用你的真誠去感化這些目空一切的傢伙，而且你不要和我在一起，我們都要呆在不同的部門，這樣才能發揮不同的功效，讓我們聯手，早日把整個學生會給吃下來！"

　　於是葉子就去加入外聯部了。外聯部的人一邊教葉子怎麼填申請表一邊對葉子說："你進來是對的，我們掌控著資金來源，就算你以後要跳到別的部門也是一句話的事情，反正都下屬學生會嘛，調劑又不是什麼大事，你說是不是？"葉子填了一半半，發現竟然還有"申請宣言"這一欄，葉子說她想把單子領回去慢慢斟酌一下，外聯部的人非常友好地讓葉子把單子帶走了。

　　我們又走入下一個納新點，可奇怪的是桌上只放著飲料和光餅（一種用麵粉加少許食鹽烘制而成的餅類食物）。於是PP問："難道你們是膳食部的？奇怪，怎麼這裡寫宣傳……"

　　話還沒問完，就有一個留著辮子的前衛男生冒了出來，他說："No（英文，意為不）！No！No！這裡就是宣傳部！現在是我們的點心時間，你們請等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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