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兒主義(21)_賴為楷

二十一

　　我說："拜託！你們教官說話的聲音比喇叭放出來還大。"

　　失戀的教官說那也是，於是開始大聲背誦大氣磅礴的《滿江紅》⑥，其中背錯了好幾個字，還有幾處地方因為記憶斷裂，就用"那個什麼"代替。

　　我們宿舍四個人在軍營裡又能住在一起了，因為一間宿舍能住八個人，所以又進來了四人，全不認識的，後來一經打聽才知道都是閩南人，把三精興奮個半死，就像狼找到狼群一樣。

　　我們的手機全被教官代為保管了，說軍營裡不准隨便通電話。於是在上繳手機前，大家都紛紛打電話給各自的父母說有事就聯繫輔導員。打完電話手機就被收繳了，所有的人，不論以前有沒有手機，從這一刻起都要一起過告別手機的生活，不能隨時隨地打電話、發短信，現代文明好像一下倒退了好幾步。

　　教官通知說，由於軍營地處偏僻，每天只有兩車水運進來，每人只能分到一小桶，所以要學會如何統籌分配，否則……說到這裡教官"嘿嘿"兩聲就走了。我們大叫起來，叫著叫著聽到別的宿舍也發出同樣悲慘的叫聲，整個部隊頓時間鬼哭狼嚎。

　　這時我們房間的一個閩南人就說了："這樣一來水就不能亂用了，包括不該洗的衣服都不要洗。"

　　我們問什麼衣服是不該洗的？

　　他說："內褲。往往人們在洗內褲時會特別用心，所以不知不覺水就用得特別多，所以這個時候我們就非常需要一次性紙內褲，所以我就事先準備好了一大包紙內褲。"

　　我們都非常佩服此人的聰明才智，他大方地說："來來來，現在開始免費派發紙內褲，一人分三條，要的人都來我這兒領。"

　　我們非常感動，全都用顫抖的雙手捧過了三筒被卷得非常小巧玲瓏的紙內褲。後來才知道，這傢伙家裡是生產紙內褲的！

　　三精接過內褲感激地問："你普通話怎麼那麼標準啊？"

　　那個閩南人說："因為我從小就住在北京呀。"

　　三精聽了非常羡慕，至此以後跟那人交談都堅決不用普通話，以免自卑。可那個家裡生產紙內褲的閩南人說了，他不會講閩南話。

　　晚上，我們都被集中到寬廣的訓練場上開聯歡會。操場中央點起了篝火，大家像電視劇裡演的那樣圍成了大圈子套小圈子，篝火在最小的圈子裡劈裡啪啦地燃燒，雖然這是夏天。

　　一營長拿著喇叭站在篝火前面對大家喊："我們軍隊呀，有個非常特別的節目！那個節目哩，就叫拉歌⑦，啊，拉歌。由於大家以前肯定都沒學過幾首軍歌，所以現在要拉也一下子拉不出來，怎麼辦哩？今晚，就由我們的教官教大家唱軍歌！這個教，分為大集體教和小集體教，大家全都放聲唱，啊，放聲唱。以前有人問我，拉歌的主動權到底掌握在誰手裡哩？我告訴他們，掌握在會唱最多歌的團體手裡。所以等下小團體自己練歌時，希望都能比別人多掌握幾首歌，這樣明天的拉歌你們就拉贏啦！"

　　就在這時，出乎我們意料的是，全體的教官都開始對營長一個人"圍攻"起來："營長，來一個！營長，來一個！"

　　"哎呀我不來。"營長隨口的一句話卻讓我們爆笑。

　　"請你唱，你就唱，扭扭捏捏不像樣！"幾個教官喊出這句口號。

　　"那像什麼？"有幾個教官發問道。

　　"像綿羊！咩～"喊口號的人回答。

　　"讓我唱，我就唱，我的面子往哪放？"營長也來勁了，開始向底下的人頻頻擺手扭頭做拒絕狀。

　　"快快快！不要像個老太太！"教官們又朝營長喊了。

　　"讓我唱，我偏不唱，你能把我怎麼樣？"營長越說越來勁。

　　"同學們！大家要不要聽營長唱歌啊？"一個教官突然對我們喊。

　　被遺忘的我們喜出望外地說："要、要、要！"

　　"那你們也編兩句呀！"那個教官又喊道。

　　忽然，這時候站起一個人影，我發現是那個漢語言專業的才子。才子毛遂自薦，興高采烈地編著即興的段子："要要要！營長不唱就去喝毒藥！！"--非常押韻。

　　全場一片騷動。

　　營長咳嗽了兩聲，不高興地說："我們這個拉歌，不僅口號要押韻，而且還要講文明講禮貌。不文雅的話不說，不利於團結的歌不唱。"

　　營長說完我們全體就喊出了第一句口號："一二三四五，我們等得好辛苦！"（我在喊的時候還聽到另外兩個版本，不知道是誰喊的，第一個版本是："一二三四五，營長有個大屁股！"第二個版本是："一二三四五，營長討了個母老虎！"幸好營長沒有聽到。）

　　營長敵不過我們的熱情，終於飽含激情地開唱了："說句心裡話，我也想家，家中的老媽媽已是滿頭白髮……"⑧

　　這一唱使我們都開始想家了，尤其是在這個千里之外的荒山野嶺，我們又都是剛步出家門的孩子，任誰的心裡都會裝著一個溫暖的家。

　　聽完一營長嘹亮的歌聲，我們服了，怪不得人稱"軍隊衝擊波"，估計他用的那個喇叭已經壞掉了。

　　那天，我們學到的第一首歌是《三大紀律八項注意》歌，這是一首典型的軍旅歌曲，聽名字就很軍事化，教官說這是寓教於歌，讓我們要把全文銘記在心。

　　那天，我們一營秘密學的歌曲是非常歡快的《我和我的祖國》。

　　那天，我們就開始了夜晚的輪流站崗。我居然成為第一批光榮站崗的准士兵。在我站崗並且巡邏的時間段裡，我還抓住了一個偷水的學生，那個人拿著一個吃飯的碗偷偷潛入開著門的各宿舍舀水，他到每個桶裡就舀一點點，然後裝進自己的空桶聚少成多。我說，同志，你為什麼要這樣做？他說因為他水用得太快現在沒有水了。我說同志，你大半夜的要水幹什麼？他說幹革命！我瞪了他一眼，他才老老實實地說是為明天早上準備的，這叫未雨綢繆。我說同志啊，未雨綢繆是大智慧，可不是小偷小摸，這樣吧，我把我的水分一半給你。他說，同志啊，那就真得是謝謝啦。分完水後，我又重新站回了自己的崗位，這一刻，覺得自己還真像個軍人。我面對著黑色的群山，面對著天上的星光，面對著遠方不知名的亮處，我渾身仿佛充滿了力量，仿佛看到了一種不知道該稱為什麼希望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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