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兒主義(4)_賴為楷

四

　　見他已掉進陷阱，我於是說："我看你一直和旁邊這個女生說話，她是你妹妹嗎？你們今年一起考上的嗎？"說著我也跟假髮男的女兒打招呼，被她一瞪，罵了一句"有病"，一點都不出乎我意料。

　　老伯的臉瞬間就紅了，他的臉型在美容學定義上屬於馬臉，紅起來就和火龍果差不多，他結結巴巴地說："我我我有事離開一下，你排你排。"於是落慌而逃，邊逃還邊扶著他的假髮，只留下女兒一個人站在我的面前不停地呼喚："爹地爹地！爹……地……啊！！！"畫面如果讓張藝謀⑤來拍肯定非常淒慘。

　　女生以極仇恨的眼神轉過來瞪著我："你什麼意思啊你，我都叫他爹地了你還不明白是不是？討厭！"

　　消遣了一下別人，心中感到特別愉快，我洋洋得意地繼續排隊，可排來排去隊伍還是沒有絲毫前進，我往前打量了一通，媽呀，什麼時候這裡分出了兩支隊伍？！這時，一個掛著工作證的胖同學拿著擴音器大聲指揮："各位家長同學們，我們的報名點是從那邊開始的，請這邊不幸被擠出來的隊伍自覺整理到那邊的隊伍後頭去，謝謝合作！"頓時我就有一種不想活的感覺--老子白排了！我前面的那個女生反應很迅速，連忙朝她爹地狂喊："爹地，快去右邊站隊！快！別被人搶了！"喊完大釋重負般看著我，扭了一下脖子。我這才反應過來，然後也去站隊，不過很遺憾，我又站到了那個老伯伯的後面，他看到我立刻綻露出百感交集的微笑，意思我領悟到了，就像北京申奧成功時的口號一樣：我們贏了！（不過那個"們"字是要去掉的。）

　　不知等了多久，我站著都要睡著了，終於輪到我報名了，我那股欣喜若狂的勁簡直無法形容。我興奮地把我的報名表交到面前坐著的一個老師手裡，那個老師應該算是我平生接觸的第一個大學老師，雖然她也許不搞教學，但還是令我覺得她非常有智慧，非常深不可測，非常……總之大學的一切對於沒進過大學的人而言，都是既神秘又神聖的。我崇敬地低頭看著老師的每一個動作，她翹著蘭花指，指甲上塗著白色的指甲油，她輕輕地翻開我遞過去的報名表，然後微微輕啟雙唇，做處女接吻狀，看也不看我，就問："什麼系哪個班學號是多少？"我當時幾乎一頭栽到地上--被她那口難聽的福州腔嚇的。試想一下，這個畫面多麼具有顛覆性啊，如同雅典娜說四川話，釋迦牟尼說台語，嚇都可以嚇死人。

　　驚魂未定的我結結巴巴地回答說："法學2班學號……"

　　"嗯？"那個老師終於抬起頭推了推眼鏡正視我的目光，可我被她的那一聲陰陽怪氣的"嗯？"嚇得把好不容易背住的學號又給忘了。其實這也不能全怪我，要怪就怪編學號的人，一點邏輯都沒有，學號又長又難記，我的是S21030068945。

　　後面的人等得不耐煩了，弄得我壓力非常大，腦門直冒虛汗。福州腔老師氣定神閑地說："笨啊你喲，還大學生呢，學號不是寫在錄取通知書上了嗎？拿出來have a look⑧不就every thing OK了嗎？"

　　我結結巴巴地說："我把通知書……忘我爸那裡了。"

　　"你爸呢？"

　　"我爸……他在對面的花園裡休息。"

　　然後福州腔老師坐在椅子上一扭水蛇腰："哎喲喂，我都要被你搞死了，那你還不快去拿？Come on!"

　　最終，名還是爸爸幫我報的，他問我聽沒聽過一句老格言，格言曰，浪費時間就等於謀財害命。我爸實在看不下去我再謀財害命了。不過，比起那些不願意嘗試自己報名的學生來說，我"謀財害命"這種行為也能顯示出意義了。

　　第4幕看公寓

　　在大操場上看了自己的住宿安排表以後，我們領了鑰匙向著我的住宿區走去。我媽一看鑰匙挺沉，就斷定我宿舍的大門也挺沉，繼而推出我住的是有防盜鐵門的新式公寓。但一路上我還是心不在焉的，因為以前從沒集體生活過，突然間從今天開始要過集體生活了，一種興奮的期待，把我的思緒包裹得嚴嚴實實的。

　　現代鬼故事最愛講的就是大學宿舍，比如男宿舍鬧女鬼啦，女宿舍鬧色魔啦。我在暑假裡還剛剛聽過一個叫張震的人講的《紅饅頭綠饅頭》的故事，覺得真是M N（均代指非常多）的恐怖。你知道嗎，故事裡有一個場景就用到了廁所，他說只要當你半夜去上廁所的時候，就會聽到有聲音飄蕩在你的耳邊："紅饅頭綠饅頭，同學，你要哪個饅頭啊？同學……"紅饅頭是蘸了血汁的，綠饅頭是蘸了膽汁的，而且故事中的廁所就是那種在老舊的高校最常見到的一條走廊通到尾就只有一間的大廁所，裡面空空蕩蕩黑黑暗暗，不時能聽到水滴聲，而且有的還很臭，恐怕連鬼都不愛來。一路穿梭在這座歷史悠久的福建大學，我看到的都是鬼故事中提到的宿舍，一路上我都不敢講話，非常憂鬱。老爸這樣安慰我："放心啦，你住宿費是1150元，學校敢給你住這種破宿舍？我們一年付了它16150，它還敢不給我們VIP？"

　　嘭！一聲驚天巨響讓我們幾乎跳了起來，還以為飛機掉下來了。

　　好多人都抬頭指著天上大喊："快看快看，大氣球破了，哈哈哈！"交通公司"開開心心上學來，平平安安回家去"的條幅在風中淒慘地徐徐下落，這讓我對××運輸的安全問題打了一個大大的問號，暗暗發誓以後不坐這家公司的汽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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